他这时一件玄色的外衫只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也没有束发,满头青丝随意垂荡在身前身后,再加上故意摆出的要吃小孩的丑恶嘴脸,便很有几分黑山老妖的风韵。
秦绯被吓得一愣,萧弋却已一下甩开了她的手。
只有萧弋自个儿知道,从大船上层走往下层的这一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他不用依靠秦绯,其实也已能行走自如,甚至格外地耳聪目明起来,可谓前所未有的神清气朗,不单心肺上的寒凉之意骤减,鲜少再有咳喘,就连肩上的伤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思来想去,唯有将这一切变化,都归功于萧诰的那热性剧毒……
这处船腹内的两间监牢互不相邻,各把着走廊一头。萧肇被单独收押在其中一间,他的其他族人则全部被关在另一间中。
萧弋顺着窗子,往人多的那间瞄上一瞄,但见一群敖人皆被镣铐锢着双手,可一个个又都神色坚定,眼中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萧弋一眼扫过众人,视线在屋子里极不显眼的一处犄角旮旯停留片刻。
那里似乎也有道人影,因为没有光线照射,瞧着并不真切,却又偏偏教那处小角落,无端透出股朦胧的清寒。
萧弋启唇轻笑,一个回手,就把秦绯推搡进了这间屋子,让她和一众敖人同胞,一块蹲起了大牢。
“萧弋,你——你不得好死!”秦绯敲打着被萧弋锁死的大门阵阵咒骂,萧弋却已头也不回地走往了走廊尽头、关押着萧肇的那间囚室。
怎料,秦绯在屋里叫唤了还没两嗓子,就感到身后看不到的角落里,骤然袭来冷冽的清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刷地朝后面扭回头来,便见到一束超逸的清影,已面对面与她立定。
秦大小姐又诧异又激动,差点跳起来脑壳撞到天花板,那束清影却静默向她比个“噤声”的手势,又如一袭缥缈的雾霭,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
清影目色深沉,似有穿墙而过的神力,只需一个定睛,便可望到走廊尽头,关押着萧肇的另一间囚室。
萧肇身为族长,受到的待遇自当和族众截然不同。
他身处的屋子四面无窗,纯纯粹粹是间不见天日的暗室,只靠幽幽的火烛照明,当属整艘船上最阴冷潮湿的所在。
而萧肇本人除了双手被反绑,眼上还蒙着条黑布带子,加之前身还有烧伤未处理,一眼望去,怎一个可怜了得。
萧弋甫一入内,就被屋里四散着的霉腐气味呛得几声干咳。
他正反手关门,就听萧肇干涩地发声:“是你,阿弋……我听得出你的咳声。你……当时你受伤那般严重,现在却……没事?”
萧弋将门掩得严丝合缝,一步步走到萧肇身前。
萧肇此时循着声响大幅度昂头,即刻因牵扯到脖子与下颌的伤处,苦痛难当。
萧弋并不藏着掖着,伸手取下萧肇眼上的黑布带。
“阿肇,那你是希望我有事、还是希望我没事?”他漠然斜目,瞧了瞧萧肇的伤情,眉宇微微蹙起,看着萧肇的神情,既不像看朋友、也不像看敌人,仿佛萧肇只是他在这世上所遇到的人当中,一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陌路人。
萧肇的脸,此刻却犹如地龙翻身过的大地,每一寸皮开肉绽的伤痕,都像一条龟裂的沟壑,内里余震仍在,翻滚着五味杂陈。
“我……我……”他踯躅良久,始终没能接下话去,接着便又紧紧绷起了五官,似是想到了一些另外的人、另外的事,陷入引咎自责中。
“我被带上船后,往生楼的寒江雪就将我独自一人关在这里,外面的情况我一点都不清楚,是我没有尽到保护族人的责任!阿弋,其他人呢?他们——”
“阿肇,你大可放心,寒江雪没有伤害族人,他们都还好好活着。”萧弋在萧肇身边屈膝而坐。
萧肇闻言长吁一气,悲愤不已:“萧诰是我叔父的孩子,当年我阿父继任族长,叔父就曾不服,险些生出事端,没想到,到了萧诰这里,竟有重蹈覆辙……”
他随之沉默,良久后才又极其艰难地启齿:“阿弋,那一夜……那一夜你为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救我?”
可萧弋对萧肇的问题毫无所动,只冷冷道:“阿肇,时间有限,比起说这个,我更想与你说另一件事。”
“你……想说什么?”萧肇若有一讷。
“藏在山顶祭坛中,我曾想方设法要盗取的族中圣物,”萧弋凛目凝视烛火,一字一顿道,“‘天机令’。”
不夸张地说,萧弋“天机令”三字一出口,萧肇瞬时瞳孔收缩,面容直接地裂山崩。
不怪萧肇会有这种反应。
照常理,“天机令”的秘密,这世上除他萧肇一人,又或者说,除了历任敖人族长外,本不应该再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岂料,世事总与常理相悖,秘密也许早就不再是秘密,
好比当下,萧弋就已毫不遮掩地告诉萧肇,这个秘密,他起码也略知一二。
这也没什么难理解,萧弋所穿的这本书,书名就叫《天机令》啊。
《天机令》一书原文中写道,大邺太祖皇帝终结立时七八十年的政权割据、一统九州,“天机令”正是在这乱世之前,上一个大一统王朝遗留下的瑰宝。
相传,得“天机令”者,可得天下。大邺太祖之所以成为天命所归,恰是得到了“天机令”的助力。
书里头与反派的终局之战中,男主沈夜也正因获取了“天机令”的力量,才得以扭转乾坤,为大邺挽大厦于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