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萧弋却毕恭毕敬地叫他作“前辈”,这场面委实有点胡闹,直教秦绯看呆了眼。
也对,比之沈夜与秦绯,当前也就只有萧弋,对这小男孩还能多一些了解。
当初小男孩草率自尽,萧弋便料想他是以诈死脱身。
后来寒江雪拉着两架棺椁与萧弋碰面,萧弋即知自个儿猜测无误,棺椁之一装的便是这小孩,寒江雪那时就是称这小男孩为“前辈”的。
往生楼无风榭的雪司舆与这位“前辈”有何渊源,萧弋不得而知,可他心里门清,自个儿没在金陵因病丧命,必得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他甚至怀疑自个儿生了错觉。初见这位“前辈”时,“前辈”还有个十三四岁,今年这个时候再见,他却像是变矮小了些,竟比去年瞧上去又要小上一岁。
奇哉怪也,真有人能逆生长的?
“小丫头,瞧见没,这个小朋友比你懂多了!这才是尔等后辈该有的态度!”“前辈”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似乎对萧弋那番给他戴高帽的说辞十分受用。
他自己外表一个小朋友,却又把萧弋叫成“小朋友”,只听得秦绯瞠目结舌,又是“你你我我”了半天,吐不成完整的语句来。
“前辈”看着秦绯此时的窘态,倒像满意了几分,再度摇头晃脑地吧唧嘴:“罢了,本尊的真身,说与尔等也无妨。本尊号曰玑玄子,今年已经一百八十九岁了!”
玑玄子。
一百八十九岁。
这个外表十岁出头、声音一样幼龄的小孩子,非但改了自称为“本尊”,听起来无比厉害的样子,还说自个儿如今就快两百岁高龄。
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一百八十九?!”秦绯惊得差点屁股蛋子掉地上,这比她爷爷的爷爷岁数还要大了!
就连萧弋也暗中神思,假如这位玑玄子前辈真有他自己说的这么大年岁,那他当真是只老妖怪了。
“就知道你们不信!本尊如今这副样子,实是遭人暗算所致,并非本尊自身所愿!你们爱信不信!”玑玄子一边愤愤摇头,一边朝萧弋与秦绯招手,“这锦衣卫的小子确实伤得挺重,本尊还能袖手旁观不成?来吧来吧,随我进屋!”
这棚屋外侧空无一物,屋里是大屋套小屋的布局。大屋一角乱糟糟地堆着些杂物,小屋里则有张床铺。总的来说,没什么值得多瞅两眼的东西。
玑玄子带领三人到了小屋,慷慨地将床铺借予沈夜,又蛮横地把秦绯拨弄到一边,要她别碍事儿,他得好好查看沈夜伤情。
沈夜的衣衫早被血流浸透,玑玄子扒开沈夜前襟,便可见到那条横贯他身躯的伤口深已见骨。
除去这条最悚然的伤口,沈夜身上还遍布着零零总总不计其数的大小创伤。
他合着双目,眉头深皱,牙冠紧咬,唇角绷出过度硬挺的折线,浑身上下都似已找不出一片相对完好的皮肤。
“瞧瞧,肋骨也断了两根。”玑玄子胳膊翻舞、手指纷飞,在沈夜的皮肉间穿针引线,给沈夜缝合起身上的一道道伤痕。
知道的,明白他这是治病救人的绝技,端的是气势磅礴、不同凡响;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他是大厨炒菜,用不了多久,佳肴就该出锅了。
沈夜被玑玄子处理完伤情,血不再流、眉不再蹙,整副身躯都有了放松的趋势,不多时后便沉沉睡去。
秦绯看得一愣一愣的,眼见为实之下,不得不承认了玑玄子世外高人的尊崇地位,试探着问道:“前、前辈,曦行哥哥他怎么样啦?”
玑玄子冷哼:“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没事咯!好在这小子原就身强体健,这些也都只是外伤。养着吧,想要好得差不离,也就三个月。”
“三个月?!”秦绯立时又红了眼睛。
“怎么,三个月你还嫌长?”玑玄子一下猴子似的跳将起来,“这么重的伤,若换做个庸医来诊治,这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好……好……多谢前辈……那便三个月吧,”秦绯不敢在高人面前造次,心疼沈夜到了自个儿魂魄不齐的地步,“曦行哥哥,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座会吃人的岛!”
秦大小姐最后这句倒是在理。
这座小岛上的那片密林,千真万确地吃人不吐骨头。
玑玄子听到秦绯所言,却是一脸的嗤之以鼻。
那模样就像在冷嘲热讽:什吗?你们还想离开这座岛?!呵呵,别做千秋大梦了!
秦绯伏在沈夜床边誓死不离,恨不得长在沈夜身上,只教玑玄子瞧出了一脸吃坏肚子的表情。这位前辈恶心巴拉地打个激灵,欻欻两步退居门旁,刚好和一直斜倚门框的萧弋对上了视线。
萧弋手臂上也受了伤,虽不比沈夜严重,却也不算轻。他背靠门栏,用一手捂着有伤的那条胳膊,血渍便也沾染门栏,垂直地流淌落地。
玑玄子瞟了眼门上的血痕,忽然一拍脑门:“本尊想起来了,深海中有一种极罕见的藻类,有生肌复骨之奇效,是治疗伤情的良药,非常偶尔地会随着潮水浮上岸来。若能以这藻类入药,或可事半功倍,大大缩短伤情复原所需的时间。”
秦绯耳朵倒尖,闻言即刻转回了头:“藻类……藻类!”
她好像突然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理,一双大眼睛瞬时放光:“前辈,我知道您说的这种藻类!年初的时候我摔伤了腿,但好转奇快,记得也用过类似的东西,在中原千金难买!可我们现如今不就身处海中么,那碰到这种藻类,是不是会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