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余怒未消,呼吸急促,喝了两杯茶水都压不下来。
他回头对季立春道:“难道心悦一个人,便要将人折去双翼,困入囫囵,从云端拉下,硬生生踩进尘埃么?”
满心以为季立春会认同他,却不料对方若有所思,淡淡回道:“如若不这样做,便得不到……又该如何取舍呢?”
“你、你说什么?”
“从前你问过我的家事。我和你说过,我年轻时和父母闹的不太愉快,少小离家。记得吗?”
陆辰想了想道:“嗯,是有这事。”
“那是因为我不肯娶妻生子,我从小便知道,自己只可能心悦男子。”季立春道,“虽然对不住父母,这却是我本心,我不能为安定父母,就那样连累一个无辜女子。”
“……”陆辰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对方为何至今没有妻儿,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道,“这也没什么。但凡两情相悦,都是寻常之事。
“后来,我也曾心悦一个男子。”季立春继续道,“那人出身优渥,家风蔚然,若是沾染龙阳之好,必然也同我一样,是被逐出家门的下场。”
“他太好了……我不愿毁他一生,便藏好了心思,从未透露半分。如今,那人成家立业,幸福美满。我当日之举实属明智。”
“回想起来……当时我若将他拖入泥沼,或许也能强求来几分缘分。可……是对是错,终究时过境迁,已成定局,反复回想,也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季立春提起那人,恬淡眼中充满了柔情,是陆辰从未见过的模样。
陆辰被他那肉麻表情惹的想笑,揶揄道:“你说的那个人,总不会是我吧。哈哈哈。”
季立春也跟着笑笑,喝了面前的茶水,然后拿了披风,爽朗道了一声“告辞”,便走出了雅间。
不知不觉,茶楼外早已下起雪来,满街喜庆颜色,盖上了薄薄的寒霜。
一生一世
自打过了三十岁,赵珩的头发便白得特别快,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鬓角却已几乎快要半白了。
或许是因为,杀人已无法令他感到快乐,而能令他快乐的人也不在他身边。
自离开泾阳县之后,他又做了十年皇帝,在甘泉宫批了十年奏疏,在宣和殿上了十年早朝,在大衡秋祭上敲了十年的闻天鼓。
每年大衡秋祭他敲得起劲,只觉得抡起鼓槌的每一下浑厚的鼓声,都好像沙漏中的一粒沙子,将他往那人身边推了一小步。
百官只见他朝会上终日眉头紧锁,一日比一日寡言少笑,都当他是忧国劳心至此,也正因为如此,才在这壮年之时,便急着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