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峰还没出县衙,就跟几个从京师赶来招远县的检校和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官老爷迎面撞上。“驸马爷?”为首的检校头目一见到杨少峰就率先向着杨少峰拱手拜道:“卑职王满仓,拜见驸马爷。”跟在几个检校身边的那个官老爷同样向着杨少峰拱手拜道:“下官刘进学,拜见杨府尊。”杨少峰微微一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检校头目认识自己不奇怪,毕竟检校本身就是老登的亲军,而自己身边又有跛五和驸马府的亲卫,检校头目认出自己很正常,认不出来才奇怪。问题出在那个七品官的身上。按照官场上的规矩,称呼官职一向是就高不就低,像杨少峰的身上挂着从一品的驸马都尉,正四品的登州知府,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正六品的宁阳知县,这四个职务高低不等,但是官场上一般都会称呼杨少峰为驸马爷,哪怕是李善长和刘伯温这种级别的大佬也是如此称呼。如果说有什么例外的情况,那就是杨少峰直属的附官,比如说蓬莱知县徐敬玉和栖霞知县陆不平。而刘进学却没有称驸马爷而是直接称杨府尊,偏偏登州官场上又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正当杨少峰胡乱琢磨时,王满仓却直接拱手答道:“驸马爷,这位刘知县是新任的招远知县,吏部的公文很快就会送到,至于原本的方知县……”瞧了一眼被驸马府亲卫拎在手里的方克俭,王满仓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又继续说道:“这位方知县摊上大事儿了,卑职等这次就是奉命前来锁拿。”卧槽?杨少峰看了王满仓和刘进学,又扭头看了方克俭一眼。派检校来招远县抓一个七品芝麻官,顺带着还把替代他的官员都准备好了,这个行事作风只能说是很老朱。可是方克俭这王八犊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竟然能惊动老朱?话说,本官这个登州知府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格了,竟然没能早点儿发现方克俭这种人才?胡乱琢磨一番,杨少峰干脆望着王满仓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儿?”王满仓低声道:“回驸马爷,卑职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跟他交到户部的账簿有关。”听到账簿这两个字,杨少峰当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空印案嘛。按照朱皇帝制定的规矩,地方上的官老爷们每年都要派人“诣户部核钱粮、军需诸事”,也就是把当年的账簿交到户部去核对钱粮账目。而大明的官老爷们一是怕麻烦,二是想往自己兜里揣钱,所以就带着空白账簿进京,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联手做假账糊弄老朱。至于方克俭这个傻缺……从他敢贪县库钱粮上来看,他被卷到空印案里也是一点儿不稀奇。唯一让杨少峰好奇的是,到底是谁抢在自己前面把空印案给戳破了?人干事儿?杨少峰扭头瞧了方克俭一眼,随即便对驸马府亲卫吩咐道:“把这个傻缺交给王检校,让他跟刘知县做好交接。”等驸马府亲卫把方克俭交到王满仓手中,杨少峰又将目光投向了新任知县刘进学:“你先跟方克俭做好交接,重新核对县里的钱粮账目都要重新再核对一遍。”空印案已经被引爆了,别管是谁引爆的,大明的官场都要迎来一阵腥风血雨,不知道有多少个官老爷会因此而人头落地。登州府呢?登州府十个知县,最后又能剩下几个?胡乱琢磨一番后,杨少峰干脆对驸马府亲卫统领吩咐道:“让人去接公主进城歇息,咱们得在招远县停留几天。”……破破烂烂的衙门,低矮逼仄的民房,坑坑洼洼的街道,还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杨少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叹息一声道:“刘知县,你现在是招远知县,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刘进学拱手道:“回府尊,下官准备按照府尊的吩咐,先把县里的钱粮账目都核对一遍,再把户籍册子和田产册子都核对一遍,等来年开春再劝课农桑。”杨少峰嗯了一声,追问道:“如何劝课农桑?”刘进学微微一愣,一边琢磨一边试探着说道:“下官去各个村社都走一遍,跟百姓讲明耕种的时节?”听到刘进学的回答,杨少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说道:“你种过地?你懂得种地?”瞧着刘进学傻傻摇头的模样,杨少峰却是微微叹息一声,说道:“那些老百姓种了一辈子的地,哪个不比你懂怎么种地?”“你要真心想要做好劝课农桑的事情,就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把整个招远县都走一遍,挨个村社走,挨家挨户的走,去摸清楚百姓的情况。”“等到年后,陛下和朝廷会往登州调拨一些耕牛和犁头之类的农具,招远县这里肯定也会分到一些。”“到时候你组织百姓领取农具,再安排百姓怎么照顾耕牛,多少户人家共用一头耕牛,安排好县里的青壮百姓帮着那些鳏寡孤独和老弱病残的百姓。”“如果有干旱的苗头,要提前挖湖蓄水,如果有水涝的苗头,就提前疏浚河道。”“至于百姓什么时候开始耕地,他们又要在地里种些什么,你一个不懂种地的就不要去跟百姓说什么耕种时节之类的屁话,他们比你更知道怎么种地。”杨少峰的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刘进学被说得涨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应道:“是,下官都记住了。”瞧着刘进学面红耳赤的模样,杨少峰又伸手拍了拍刘进学的肩膀,叹息一声道:“老百姓本来就已经够苦了,偏偏招远的前前任知县许正倒卖犁头,前任知县方克俭贪污钱粮。”“你是招远的第三任知县,陛下既然让你来做招远的知县,说明陛下相信你的能力和为人,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信任和期盼,更要对得起父母官的称呼。”:()奋斗在洪武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