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瞳道:“是我家小侯爷。”
陆晚丞笑着和伙计打了个招呼,把伙计搞得一愣一愣的。他干这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亲自到凶肆给自己选棺材的。
林清羽问:“东西呢?”
伙计人机灵,反应得也快,赶忙笑道:“都备好了,侯爷少君这边请。”
无妄堂门面虽小,后头却别有洞天。新做的棺椁整齐地排列在后院,种类各异,伙计一一向他们介绍:“这是梓木的,那是楠木的。梓木不易腐化,耐湿耐潮;楠木则纹理细密,不易变形……”
陆晚丞发现盲点:“为何这里的都是双人棺?”
伙计道:“小侯爷既已成婚,自然是用双人棺。所谓结发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百年之后,小侯爷和少君同穴合葬,来世方可再续前缘啊。”
一时间,林清羽和陆晚丞均沉默了下来。
林清羽从未想过和陆晚丞合葬一事,被伙计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结发夫妻”的含义。
纵使他和陆晚丞当初对这门婚事一个不情愿,一个不知情,但他们的婚事依然是按照三媒六聘来的,上拜天地,下拜高堂,和萧琤陆念桃之流截然不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1
“结发夫妻”四字,未免太过沉重。
陆晚丞笑着对林清羽说:“还是用单人棺吧,我习惯了一个人睡。合葬我是没意见,但让你葬在陆家的祖坟里也太委屈你了。”如果是江家祖坟,他还可以考虑一下。
伙计为难地看向林清羽:“少君,这……”
林清羽淡道:“听小侯爷的便是。”
伙计不敢置喙:“单人棺在后头放着,小侯爷少君请随我来。”
突然间,隐约有女子低语之声响起。欢瞳吓得往林清羽身上靠:“少、少爷,您有没有听见哭声?”
伙计解释道:“小哥别怕,那是另一位看棺的客人。”
几人跟着伙计穿过一列列棺木,果然看见了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缟素,双眼失焦,形容憔悴,弱如扶柳。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她曾经的花容月貌。
伙计小声道:“这位是霍夫人。她的夫君于三年前染上痨病,昨日在家中病逝。”
霍夫人本是教坊司的一位才情不浅的伶人,因缘邂逅和一书生公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书生公子散尽家财为她赎了身,原以为能相伴白头,不料举案齐眉的日子才过了几年,便天人永隔,再不能见。
伙计不甚唏嘘:“霍夫人一介出生风尘的弱女子,无父无母,早年丧夫,容貌又生得如此出挑,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几人就站在霍夫人不远处,可霍夫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她的手轻轻抚过金丝楠木棺,喃喃低语:“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2”
说罢,一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坠落破碎。
林清羽收回目光,道:“我们走罢。”
陆晚丞沉默须臾,笑道:“我觉得那个金丝楠木棺就不错,有没有单人版的?”
无妄堂不愧是京中的老字号,事情办得又快又好。没过几日,除了金丝楠木棺,其他的东西也悉数准备完毕。用陆晚丞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随时可以和大家说再见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伙计到侯府结账。林清羽念他事情办得好,亲自打赏了他一番。伙计接了赏,笑道:“堂里还有事,小人就不打扰小侯爷少君了。”
陆晚丞随口问了句:“你们无妄堂,一到冬日是不是会忙一些。”
“谁说不是呢。”伙计道,“每年冬天熬不过去的老人大有人在。不过今日,去的是一位年轻的夫人……小侯爷和少君应该还记得,正是那日咱们在无妄堂见过的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