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面容平静地安坐车马之中,端庄而秀逸,轻纱曼舞,云色翻涌,引人遐想。
单调的马蹄音踏过山峦,市井,沙雾升腾,寂寥的山间小道,勉强走的下膘肥体壮的并马。
车水马龙之声随着夜色覆盖白天而消逝,辘辘车轮驶过,繁复的装饰叮铃作响。好在沈观是知道轻重的,也会拿捏人心的,在这些细节上,他可没有丝毫亏待金枝玉叶的萧遥,侍奉周到。价格不菲的熏香洋溢整个车厢,丝绸细腻滑润,把玩指尖,好似水流,掠过手心,漏下指缝。
楠木车身,雕梁画栋,一笔一刻隐隐敲打所坐者的关节,该怎么做,才能长久地乘坐这样所耗不少的代步,却忽略了一点,意志坚决者,挫骨扬灰,心念不动。
“娇气”的萧遥,是斯人也。
只是,又谁与归?
望尘莫及
我在屋檐上几个纵跃,眉间是不挠的水波不兴。收紧衣袍,倒提双刀,脚尖点叶,平地起风,飞掠过一片层林,只是这次是单刀赴会。层峦和山麓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我皱了皱眉,回转来望了望深林之中倒在血泊中,淤血化乌,被枯枝烂叶细致掩埋的马匹,气绝已久。
我刀背振鸣,珑璁作响,竟显出几分沧桑,我敛眸轻叹,沾染血腥的指尖缓缓握住冰凉的刀尖,止住了不小的动静。我闭眼大略感知了一下风的走向,念起身走,倏来忽往。
借力蹬上一支合抱之木,凭木远眺,当真是高瞻远瞩。我平顺了呼吸,定睛俯视向星罗棋布的建筑物。雁行山地势险峻,别有洞天。崖壁陡峭,半腰内凹,观瞭塔居中而建,垒起一座冬暖夏凉的文库,通风良好,悬崖峭壁难以落脚,遑论偷入,窃取机密。
我与宋睿辰提及去向之际,他面色急剧变了,瞪大眼睛,嘴角抽搐,嗓音都失了准头。
“雁行山?瑾国开国后存储户籍档案的重兵把守之禁地?你疯了?”
我却不予理会,自顾自陈说利害下去,口干舌燥之下,端起茶汤一饮而尽,面色微凝。
“雁行文库周围环林,了无人烟,官府早已搬迁安置了方圆千里的民户,干系国之根基文件,疏忽不得。高坐悬崖之上,高不可攀的石壁历经千秋百代的风吹雨打,日月浸染,细腻地泛着深幽的打磨才致的滑润。”
宋睿辰眉眼一跳,气极反笑,打了个响指,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高谈阔论。
“所以苏大人打算飞檐走壁,还是御剑飞行?”
我悠闲地拨了拨烧尽的香灰,香扫掷于侧手,漫无目的般绕屋中陈设走上一周,垂落于身侧的指节极尽娴熟地弯起。宋睿辰望着笑吟吟的我踱步而进,头皮一阵发麻,却一动也不敢动。
我微微一笑,偏头徐徐吐露几字。
“睿辰要是这么感兴趣,进京报信的任务,不妨与我换上一换。”
宋睿辰面色尴尬,连连摆手,拿了桌上墨迹已干的文书撒腿就跑,衣袂滑过地板,简直要磨出火星子。
我眼带揶揄地注视着溜之大吉,向京城进发的宋睿辰,失笑出声。
我苏钟离,从来以身犯险,履险若夷。
峭壁不可着力,背阴处的石缝又狭窄逼仄,阴暗潮湿,那么排除所有选项,便只剩下一条绝路——山南水北的祁连峰所面向的山壁,纯纯属于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子,不足中美在,免去湿滑。风吹日晒,还算干燥与粗粝。
我以文渊阁为中心贴着观瞭塔的盲区仰头端详一圈,揉着发酸的颈椎末端细细琢磨半天,心中摸了个大概数,却仍心无底洞。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我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在山壁上作壁虎状,阴暗地爬行。
如此作死,非要被青羽卫射成筛子不可!
心念轮转,我终是化为烟云般飘渺的一声虚叹。
如此看来,我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上无周回,下无转圜,左右无支,我两袖空空,除却身上双刀渡寒,还有什么念想与旁依呢?
既然青天白日容不下我硬闯,那就等待夜黑风高的时辰,再伺机而动。我锲而不舍地守在最为高拔的一棵杉树之上,郁郁葱葱的嫩叶将我掩护得严严实实,好一个一树障目!
黑天白夜几番轮换,哨兵的火把多少次映亮了我前方十丈外的枝头,惊扰了埋头歇息的燕雀,我却屏息不动,风吹林梢头,树动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