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大彻大悟。
还能有谁?能让她这般有底气来毒杀自己的,唯有她的夫君,未来燕国的新帝,周辞。
今日,是周辞的逼宫之日。
她没听到他谋逆处死的消息,那他已然功成。
可她也没等来她的凤冠,等来的,只有这一壶毒酒,一盏琉璃。
她想过死在宫变,想过死在大狱,却从没想过,他会亲下密诏,命她自戕。
她哂笑起来,片刻,似是不敢尽信,轻问道:“他竟这般迫不及待,要杀了本宫?”
宫人把托盘放至一旁的紫檀小桌上,神色无波无澜。
“娘娘,您是和亲而来。如今二殿下已登临帝位,异族血脉,终不可为后。更何况,您在和亲之前,曾与旁人有染。蒙骗陛下,是为欺君。”
说话间,宫人已将壶中的毒酒缓缓倒入了琉璃盏中。盏壁透着妖冶的猩红,令持盈想起方才那股浓重的血气,没由来得犯恶心。
她素来循规蹈矩,自小便知道,贵妃娘娘领她入宫的那刻起,她承天恩,封公主,赐皇姓,受天下百姓恩养,终有一日,便该反哺天下百姓,背负和亲使命。
虽曾经年少,春心萌动,属意太子季珣,却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这些少女心思,早在周辞求娶她时,便已然清楚!
那时,他宽和温煦,每每在她往季珣处碰了一鼻子灰时耐心宽慰。
后来,宸宫的荷花池旁,他小心翼翼地问被季珣惹哭的持盈,是否可以娶她为妻。
她不是没有动摇过。
可持盈始终清楚自己的命运。
圣上子嗣稀薄,只有三子一女,怎会舍得送唯一的掌上明珠和亲?
恰逢贵妃叶氏多年不曾有孕,膝下寂寞,便上请天恩,自母家选了个不受父宠,却钟灵毓秀的小女娘,入宫作陪。
自三岁到十五岁,持盈寄人篱下,呆在这深宫之中,小心翼翼了整整十二年。
若是不给自己寻一些持之以恒的寄托,怕是早晚会疯在这四方天地里。
季珣,便是她的寄托。
他似乎不被宫城中的任何人喜爱,却也不屑于旁人的喜爱。
持盈却恰恰相反,她需得讨好着宫里的贵人,才能换来几分和颜。
可唯独这个哥哥,无论她怎样纠缠,永远不肯施舍给她一丝笑容。
于是,她偏要追逐他,叨扰他,渐渐地便成了她的习惯。
后来,周辞闯入了她的枯燥生活里。
她知道,若是周辞执意上书求娶,陛下定会同意。可他却没一意孤行,而是先来征求她的意见。
这一点,令持盈颇为感动。
思前想后,持盈觉得周辞未必不是良配,何必一门心思扑在季珣身上?
自周辞请婚,到她和亲远走,季珣仍不曾施舍给她一个别样的眼神。
于是她在踏上和亲车驾的那刻,便彻底死了心。
之后,她随周辞来了北燕。
大婚并没她想象中的隆重,只因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连周辞的府邸,也不若她曾经居住的清凉殿华丽。
可她并未计较这些,反倒跟着周辞,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她是真真打算与他相互扶持。
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没少克扣他们府上的吃穿用度。其他皇子亦虎视眈眈,常在背后放些出其不意的冷箭,伺机除去这个仅次于嫡长子的心腹大患。
她在宸国皇宫中看了十几年脸色,自然知晓该如何为人处世。
她为他收揽人心,为他出谋划则,为他结交贤臣,让他渐渐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