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持盈最喜欢听他与自己叙话,总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如今,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威压,令她只想逃离。
她抿了抿唇,回望一眼身后逐渐聚集的燕国百姓。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自然难捺好奇之心,如今已有稀稀拉拉十几人,远远围看在宫门口,伸手指指点点。
持盈只在静静地等。
待百姓越围越多,把守宫门的侍卫再拦不住时,她忽然朗声,一字一句颂道:“臣妾自请三罪!”
“一曰欺君,辜负先帝两国交好之意,明知周辞有不臣之心,却碍于妻从夫纲,不敢言说!”
“二曰蔑后,立后诏书已下,臣妾身为异族发妻,却妒忌不服,不肯让位!”
“三曰叛国,虽已嫁作燕国妇,却仍不敢忘宸国之魂,不能眼看故国颜面受辱,而忍辱偷生!”
“故今日立于皇城之上,求陛下赐臣妾一死!”
她言辞慷慨激昂,字字诛心,虽明言己罪,却句句暗指周辞所行的腌臜事——
谋夺帝位,过河拆桥,抛弃发妻。
如今京城中百姓皆集聚于此,他能堵一人之口,却难堵天下悠悠。
就这般,周辞亲耳听到了持盈的《罪己诏》。他紧紧攥着拳,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纵然咬碎了一口牙,也只得混着血尽数吞咽。
他如今只剩一个念头——
她不能死!
若她当真命丧于此,以死明志,反倒坐实了她说的一切!那时,他的贤名就彻底完了!
他强抑住心头的怒火,耐心哄道:“持盈,朕知道你又魇着了,没有这回事,朕的皇后只会是”
他话音未落,只见残阳映着她唇角的讥笑,轻轻吐出一句话。
“周辞,若有来世,我定亲自送你下地狱。”
话湮在风中,他未听真切。
城墙上,纤弱身影如一只翩跹的蝶,在剑锋上旋过一周,旋即毫无征兆地踏入虚空之中,直坠而下。
落地时,殷红的血迅速浸染了那抹娇艳鹅黄。
周辞的心瞬间如坠冰窟,而后缓缓滋生出些许悔意。
早知便再关她些时日,好在饭食里下些隐秘的毒。
他总想登基大典与立后大典一起举行,好显出他待宰辅之诚。
终究是他操之过急。
原本唾手可得的贤名于顷刻间破灭,他痛苦抬眸,却只最后看见了持盈躺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