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朝义跟随叔山寻多年,战场的推演于他并非难事,一时眼神发亮:“这片区域多是荒山野岭,但再往南便进入京畿范围,那些靠山而居的猎户和牧民离开故土成为流民,势必会影响京畿的稳定,到时候姓鱼的在槊方大本营分身乏术,咱们便可趁乱入主中原!”
叔山梧掀眉看向蒋朝义,漆黑的眼瞳似将帐中的最后一丝光都吸尽了,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在青州已经准备好了,是么?”
蒋朝义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中有所保留:“属下并不清楚具体的行动计划,但是兄弟们忍辱负重,为他李氏守卫江山这些年,如今将军已经是世人公认的大祁首藩,已经没有必要为了那帮腐朽没落的遗老遗少卖命!”
“他的妻儿还在玉京,就不怕被舜德帝扣作人质?”叔山梧向后靠上了椅背。
蒋朝义怔了怔,而后道:“想来将军已有安排,不会有错失。”
叔山梧唇角勾起冷笑,他的父亲叔山寻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身边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相信他的手段,也相信他的人品。
“二公子,真到攻入玉京的那一日,距离最近的揽川营便成为清野军的先锋,到那时,我们跟着您占领皇城,杀尽那些曾经骑在我们头上的世家大族!”
叔山梧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蒋朝义仍旧沉浸在兴奋的想象中:“首当其冲,便是那郑国公府,不仅占着中枢六部的半壁江山,还把持着大祁粮仓,淮南和江南二道都是他的地盘,听说就连他女儿都在帮着严子确在陇右建立马场收购鹘族战马,这明摆着是想和咱们打擂台!简直不自量力!”
叔山梧突然发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郑来仪在收购鹘国战马?”
“咱们在北境哪里没有眼线?那渗入胡人的情报网还是二公子您在的时候建起来的,就算是严子确,在陇右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我们的监视!”蒋朝义得意扬扬道。
叔山梧缓缓坐直身体,似在认真思考着蒋朝义的话,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郑远持这老狐狸,当年看不上大公子,夫人送上门的庚贴,他们原封不动地退回;又处处明里暗里给二公子您使绊子,从北衙六司、槊方监军到陇右的节度副使,全都是难办的差事……哼,迟早把这高高在上的郑国公府踩在咱们脚下!”
“倘若当初,郑国公把女儿嫁入王府,你们还会和他为敌么?”叔山梧突然发问。
“……这,末将也不知,可您看那吏部尚书的女儿嫁给咱们大公子,也不妨碍他伍思归在朝堂上,依旧是作那房速崇的跟屁虫,又何曾站在咱们这一边过!想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世家之间的婚姻,不比寻常百姓,不过是一时的利益结合而已。”
叔山梧低声重复:“一时利益的结合……”
归根结底,他的父亲叔山寻是绝对不会让儿女私情绊住他成就大业的脚步。郑来仪前世错付了自己的一腔真心,在夫家的不择手段下惨烈丧身,纵使重来一次,也再没了去爱的勇气。
「纵有一日忝窃天下,更无一人共享河山」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蒋朝义总觉得,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和叔山氏站在一个阵营里,忍不住道:“二公子您可万万不能对那郑远持心存侥幸啊!他的心机和手段都比那房速崇更胜一筹,连王爷都曾被他当枪使,打掉了季进明,扶持严子确上位,还有那个郑成帷,不也是踩在您的肩膀上,才当上了禁军指挥使么!”
他语气突然一顿,才有些明白过来,看向叔山梧:“二公子,他们说您和那个郑来仪纠缠不清,不是真的吧?您可不要中了敌人的美人计啊……”
叔山梧嘴角浮起苦涩笑容。
“曾经我倒是希望她给我那样的机会,只是她不会屑于用那样下三滥的招数……”
蒋朝义听着他意味不明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叔山梧看向他,声音变得沉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九节度中,能站在叔山氏这一边,或是持中立态度的藩镇勉强可算半数,而玉京有禁军十万,还有郑远持坐庄的淮南和江南二道提供银粮支撑,此时开战,便能必胜么?”
蒋朝义一怔:“所以才要趁着与图罗交战的乱局起事啊!”
“你们的计划看似缜密,却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倘若乙石真不惮以最大的善意来揣度大祈和亲的意图,纵然大祈毁约,他也不发兵呢?”
“这……”蒋朝义顿时哑了声。
叔山梧语气淡淡:“到那时,跨境调兵的平野王便会被拿住把柄,扣上谋逆的罪名。”
“那又如何?如今将军麾下共有清野军十二万,纵然皇帝对我们串通的行为不满,也要掂量掂量和我们开战的代价。”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时的隐忍迟早要爆发,不如先发制人。”
蒋朝义疑惑:“先发制人?”
他抬眼,叔山梧浓重的眉眼一半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第83章叔山梧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受降城马场遭劫?!”
郑成帷将陇右发回的军报放回到郑远持的桌案上,看向满脸严肃的杜境宽:“——是什么人干的?”
“身份不明,是一队黑衣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都督叱罗必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让他们跑了。”杜境宽坐在郑远持下首,沉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