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商挽琴的生日。
以前她的生日聚会总是热热闹闹,还会换上夸张的公主裙,美滋滋地到处炫耀。自从爷爷去世,商挽琴就只肯简简单单吃个小蛋糕,顶多再吃顿饭,不肯热闹了。
她的生日和清明离得太近了。
生日这天,她收到了乔逢雪的礼物。家人的礼物都没包装,因为她说过不要包装,没有意义还不环保。乔逢雪大概不知道,礼物包裹得很妥帖,方方正正的,还系了丝带蝴蝶结,像极了小时候外国动画片里礼物的样子。她小女孩的时候很喜欢这种包装,可现在谁还这么做啊。商挽琴拿到的时候就笑了,放回房间,对着看了两分钟,还是没拆,只放进柜子。
这一天里最大的惊喜,是晚饭时父亲突然敲响家门。
“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门一开,就听见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伴随着“啪”的一声,原来他还搞来了喷射礼花,进门就拉开花。是商老师开的门,吓一跳,条件反射就往丈夫身上捶了一拳,于是父亲嗷嗷两声。
商挽琴一扭头就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爸回来给她过生,就被逗笑了。她爸当年陪着她妈去非洲,一开始是兴冲冲说要当数字游民,但没那个天赋,无聊了就开始做生意,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后来也成了个不算小的老板,可他从来没变过,还是那个幽默得接近逗逼,会想办法逗家人开心的爸爸。
“爸爸!”
商挽琴响亮地喊了一声,扑过去用力拥抱父亲。她爸哎哎哎地说自己身上脏、都是汗,可商挽琴反而抱得更用力。商老师在旁边突然吃醋,哼唧说觉得女儿跟爸爸更亲,商挽琴想也没想,扭头就吧唧一口亲妈妈脸上,餐厅里的奶奶吃着蛋糕,批评商老师,说父母为了小孩吃醋,不利于小孩的家庭情感认知。
父亲乐呵呵的。他年轻时是个大帅哥,眉清目秀的,现在上了年纪也不差,只多了点慈和的模样。
他拥抱了女儿又拥抱妻子,再和丈母娘打招呼,又看向桌边的乔逢雪,惊讶道:“这是逢雪吧?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忙事业,这是……”
他看了一眼女儿:“来给音音过生日呢?”
商挽琴总觉得她爸的目光意味深长,莫名别扭了一下,扭开脸,假装没听见这话。还是她妈解围,一边让丈夫换身衣服、洗把脸,来一起吃饭,一边说了说这段时间的来龙去脉。免不了说到商挽琴的病,当爸的又心疼上了,嚷嚷半天,表达了一通自己被瞒在鼓里的心酸。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商挽琴她爸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扯着乔逢雪非要一起喝酒。她爸什么都好,就是一辈子都爱喝两口,自从做生意,有了“要应酬”的借口,他就更爱喝了。
商挽琴以为乔逢雪会拒绝,他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冷静自律”,自带烟酒不沾的气质。这段时间里,她也确实没见乔逢雪喝过酒。
没想到乔逢雪答应了。
“这就对了!开了车也能找代驾嘛。”父亲高兴了。
商老师和奶奶都反对。她们都不喜欢酒,商老师还搬出了“酒精损伤大脑”的理论,可父亲坚持,说只喝两小杯。“今天高兴嘛!”他甚至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拼命朝女儿使眼色,“小寿星,你让爸爸喝两杯——就两杯!”
商挽琴心一软,就妥协了。白酒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喝的,这个问题于她是千古未解之谜,她很怀疑地看向乔逢雪,却见他噙着点笑,慢悠悠地抿一口辛辣透明的酒液,跟喝水也没区别。
爱喝酒的人,尤其是爱在饭桌上喝酒的人,不管怎么承诺“只喝两杯”,实际都会千方百计找借口,想要多喝两口,再多灌同伴几口。父亲也不例外。等两杯下肚,他看看酒瓶里还剩大半瓶白酒,眼珠子一转,就要开口。
“想都别想。”商老师毫不留情地喝止,“你在外头耍心眼就算了,当家里是什么地方?少把你那些酒桌文化带回家。要不是今天是音音生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父亲立即清醒了。他在海外考察,待了有大半年,被奉承得有点飘,都忘了家规是什么。
趁老婆发大火之前,他乖觉地站起身,又眼珠子一转,一把拉起乔逢雪,凛然道:“老婆,我们来收拾洗碗,你们看电视聊天去!”
见机太快,商老师刚刚汇聚的怒气发不出,憋在原地。
奶奶见怪不怪地摇摇头,抬手一招,说:“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去玩。音音的生日呢,开开心心才好。音音啊,你那个什么游戏,现在能玩吗?”
“能!”商挽琴一直在偷笑,这会儿赶忙应一声,跑去客厅打开NS。说来她奶奶是真的潮,前段时间看了新闻,看见报道说国外老奶奶在NS上玩游戏,玩了好几年,特别开心,还交了年轻的新朋友,奶奶就好奇上了。正好商挽琴的游戏机上装了几款体感合家欢游戏,奶奶一尝试就喜欢上了,最近很沉迷《Sports》,就是用手柄模拟球拍、足球之类的运动小游戏,每天吃了晚饭都要玩会儿。
商老师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可看老太太劲头足,跟商挽琴玩得不亦乐乎,她就也心痒痒,很想参与。不知不觉,家里就有了“晚饭后一起玩半小时游戏”的习惯。
有时候乔逢雪也会被拉来一起,四个人更好玩。
音乐刚响,厨房里父亲就探出个头,乐呵呵地问:“玩什么呢这么高兴,我也想加入!”
“那你得快点收拾干净——或者不喝酒,早点吃完饭!”商老师还记着刚才的小仇恨,抽空瞪他一眼,因此羽毛球通失一分。她情不自禁啊了一声,露出惋惜的神色。一分之差就输了!她有点愤愤,又瞪一眼丈夫。
父亲立即缩头,老老实实继续洗碗。他嘀咕说:“得买个洗碗机!”
旁边乔逢雪在收拾垃圾,听见这话,想起不久前商挽琴也这么念过,觉得他们不愧是父女,就笑起来。他没发出声音,仅仅是微笑,却引来了父亲的注意。
父亲仿佛不经意地问:“还喜欢呢?”
乔逢雪忽然变成了静止状态,好一会儿转过脸,说:“喜欢。”
平淡又认真,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
父亲笑笑,又摇摇头,继续洗碗,说:“不容易。”
乔逢雪没说话,也继续收拾。
父亲又问:“怨恨我们吗?”
“不。”乔逢雪刚说完,又改口,“有一些,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