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卿单手举着酒盏,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摆了两下:“我等雨停,你且去吧。”
如此,孟知味便也没再婉拒,谢过之后,接了这把油纸伞,与叶卿卿告别。
从二楼楼梯口往下走时,孟知味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偏头望去。
靠窗的桌案处,女郎以手背抵着下颚,偏头望着窗外细雨和行人。她穿着一身轻薄的圆领袍,外扣并未老实扣上,便有一片衣领斜敞着,透出几分潇洒。
而他却从那潇洒恣意中,无端窥出几分寂寥和惘然,于是晃了晃神。
孟知味生性洒脱,但骨子里还是中原郎君的那股端方劲儿,因此只是偶然一瞥,即便再好奇和诧异,也还是顺势收回目光,下楼结完账后,撑伞离开。
他心里惦记着约好的友人,未曾留意到,楼上有一道视线,隔着稀疏雨帘,目送他走远。
回到宣阳坊姜记食肆时,孟知味刚好撞见姜家少年郎与送早就定亲的朱家小娘子离开。
朱家六娘似是来给未婚夫君送护袖的,离去时,明媚小女郎的脸上还带着羞意。姜大郎是个憨厚的性子,用最为朴实的言语夸着朱六娘,他嘴拙,但望向对方的视线里却满是真诚和情意。
孟知味无意间撞见此幕,颔首笑笑,没有打扰他们说话,收起油纸伞,无声入了食肆大门。
被他留在身后的少男少女,连忙又分开一些。
朱六娘紧张之下,随意捡话来说:“那是谁呀?我只陪着阿娘回关内一月,你家怎么就来了个生人?”
姜大郎清了清嗓子:“是阿耶的好友,淮南道扬州府人,也是一位庖厨。”
朱六娘好奇地追问:“与姜大哥你家一样,也是世代为庖厨吗?”
姜大郎挠挠头:“唔……好像不是的。孟郎君先前说过,他耶娘是行商的,而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因为喜欢做吃食才做了庖厨。”
闻言,朱六娘点点头,旋即把这位不相干的孟庖厨抛之脑后,忍着害羞去提醒:“这护袖是依着你以前的尺码做的,若是有哪里不合适,我再帮你改。”
姜大郎憨笑:“六娘做的,自是哪哪儿都好,没有不合适的。”
“……”
食肆内,孟知味将油纸伞挂到后院的墙壁上。接着。
姜记食肆的店主姜田,听见动静后,从后厨出来,笑道:“我一猜,就晓得你是被这雨拦住了。你去西市这一趟,可寻到你想要的香料了?”
“嗯,找到大半。”孟知味头也不转地点头,视线凝在那把油纸伞上。
姜田瞧见后,诧异道:“哎,你这伞是哪儿来的?不对啊,你都买了伞,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孟知味偏头看他,眼里藏笑:“原本是没有的,后来躲雨时遇见一位有意思的朋友,由她所赠。”
姜田了然,笑着指他:“你呀,最是交友遍天下!”
此时,姜大郎来唤他,说是有客人点了吃食。
姜田急急忙忙往后厨赶,扔下一句:“哎哟,这怎么突然忙起来了。等我做完吃食,咱们再来试新菜!”
孟知味“嗯”了一声,扭过头去,盯着伞瞧。端详片刻,他又将伞取下,拿来一块干帕子,珍惜地擦去伞面上的雨水,随后把油纸伞收好,放入屋内箱笼中。
那真是一位矛盾又有趣的女郎呐……
孟知味的脑海中,浮现叶卿卿听他说起山川美景的兴奋,以及回眸一瞥时对方眼中浮现的寂寥。
想着,他莞尔。
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在与这位女郎遇见。
罢啦,世间太大,诸事随缘。
若是有缘,总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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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或许是缘分使然。
叶卿卿与孟知味的第二次相遇,来得很快。
那时已经是秋初,叶卿卿带着叶简去长安郊外跑马打猎时,恰好遇见了同样出来行猎的孟知味。
两方人的箭射出去,落在同一只兔子身上。
重重树林间,叶卿卿与孟知味在死透的肥美兔子面前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