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张新的土黄色符篆铺平,这才抬起头来,李欲雪面上一尘不变,一张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冻住,唯有瞳孔中映着面前的人。他沉静道:“玩笑不可乱开。”路越一直在看他,用一双赤色的闪着透亮的细碎光,瞳孔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透亮明净。冲着他笑。李欲雪又垂下脑袋,继续铺平那张符篆。路越见状,也弯着腰垂着脑袋,从侧面去看李欲雪:“师尊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这声音中夹杂着一点点轻佻的笑意。那一点点笑意仿佛一滴一滴的小水珠,一滴一滴地点到李欲雪心尖上,。李欲雪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长久的沉默和安静,手上那支笔迟迟不下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重复了那句话:“玩笑不可乱开。”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仿佛早就知道路越会这么问他一回,但他从来没想好怎么回答。李欲雪定了定心神,再次提起笔,但手上的笔像是被一个陌生人牵拉着,该圆的地方不圆,不该圆的地方尤其圆。他渐渐将心绪扭转到这支要命的笔上来。良久之后,李欲雪突然地放下了笔,直起身来道:“出来。”路越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眼底闪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来,这才提脚跟了出去。院中极其安静。冬日的积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踩在上面有细微的“沙沙”声音。路越很喜欢听这个声音,尤其是李欲雪踩出来的,仿佛能透过这沙沙积雪声听出李欲雪的心跳。跨过院中小道上的青石板,李欲雪突然收住脚步,猝然拔剑。路越:“!”风扬起白色的衣袍,仿佛一片白色的雪花飘扬在空中,有惊无险地落在路越的脖子上。李欲雪道:“你多年功法不见长进,迷定剑法更是停留在第二层,再不能前进一步。为师想了许久,终究是疏于教导。但此套剑法是本门必备,从今日起,为师亲自教导你,直到你能下山为止。”路越:“……”路越学不会,李欲雪从来没什么表示。今日不过是问了他这么一句,就急着赶他下山。路越心里默默笑了,剑法学得更加不认真,尤其是握剑的手,跟软骨头一样,抬都抬不好。李欲雪始终垂着眼眸,神情清冷,仿佛一个无机质人类在教他一样。长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李欲雪几个字几个字蹦出来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热情,像是被人逼着去教人一般。路越看着他衣袖翻飞,心中一动,道:“师尊,大师兄都有道侣了,我们凑一对不好吗?”“……”李欲雪顿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路越这么直白,这个他可真算不到!他只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囚禁他,他身上将会鞭痕累累,常年和阴暗潮湿的地牢作伴,入眼皆是黑色,再也见不到一丝白雪。而现在,院子里入眼皆是白色,连倒挂在屋檐上的冰柱都包裹着一层晶莹的白色。他需要这种雪色才能存活。路越见他呆住,静静看着他不做声,自作主动地牵了一下李欲雪。李欲雪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空气在此刻凝固了,如同白雪凝固成冰块。李欲雪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中突然射出清冷的幽光,反手一转,猝然间,寒光冲天而起,白雪飞扬、爆裂。笼罩在二人之间的温和气息,随着空中炸裂般的白雪,在一瞬间消失,以一种森冷寒意取而代之。利剑出鞘,一声巨响,地面凭空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隔绝了他二人。周围的空气丝丝变得寒冷起来,李欲雪周身都笼罩在意味不明的寒冷和碎雪之中。“我说过,不可放肆。”电光火石之间,路越倒射余丈,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后面的岩石块上,刚刚牵过李欲雪的那只手,从肩膀开始,自上而下地渗出血丝,缓缓地,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落在白色的雪层之中,缓缓消融。李欲雪眼中的冰冷之意反射在路越眼中,让路越那双澄清的透亮的赤色眼珠也染上了一层冷意。错愕只在瞬间,路越瞬间明白过来,闪着希望的光芒的眼睛碎成星河,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另一种神情取而代之。仿佛两个仇人,彼此凝视。一片死寂无声。良久,路越突然低低一笑,抬起头,随意地将那只染了血的手臂搭在石块上,靠在石块上,顺势坐下来,像是平时练剑练累了一般,很自然地靠着:“师尊,这回要怎么罚?”路越那一声低笑随着这句话说完,笑意瞬间消散,只余了声音里拖着懒洋洋的音调,没有一丝不忿,仿佛很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