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妖这次不曾得意忘形,将龙尾一甩,罡风吹起二人身体,她们像被巨浪裹挟的小鱼,被冲入漩涡与水剑中。
千钧一发之际。
密密麻麻的水剑悬在了头顶,一动不动,雨珠、大风、被风卷动的废墟,也凝滞在空中。
天地静谧无声。
逢雪以为是蜃妖又有什么花招,可望着阴云里的巨龙,它的嘴巴维持张开的姿势,眼里两团雾气剧烈闪烁,愕然道:“什么东西……”
乌云往两侧排开,浓雾里,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行来。
吃过蜃妖阴招,长孙昭尤为警惕,拉紧弓弦,可慢慢,她的手指松开,放下长弓,不可置信瞪大双眸。
蜃妖道:“这是什么……”
难道云螭还有其他高人?可长孙昭的出现是个意外,它分明确定过,云螭除却她们二人,哪还有什么高人?
剑客身旁的,只剩个满头白发,行动困难,上几步台阶就要揉着腿喊疼,半条腿踏入坟墓的老妪。
想到那快老死的老太婆,它下意识否认。
“师姐,你认识这人?”逢雪瞧着缓步从云中走出的人,女子穿的是属于青溟山的布袍,腰上悬着属于真人才配拥有的法印。
应是青溟山的人吧。
可是逢雪仔细想来,自己从未在山上遇见过她——道人眉眼冷峻,浓眉凤眼,自有番威严气度,然而在望向逢雪时,她弯了下眼睛,露出浅笑。
“你是谁!”蜃妖大吼。
长孙昭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蜃妖,你没听说过,张真人的威名吗?“
张真人?
逢雪微微一怔,青溟山的张真人,她只认识一位,但那一位分明白发苍苍,满身沉疴,脸上也总带着慈霭的笑容。
逢雪一直把师叔当慈祥的奶奶看待。
她再次细细打量腾云驾雾、锋芒毕露的年轻真人,“师叔?”
张紫云挥袖,大风里裹挟的砂石假山在她抬手之间,拼接一起,为她们组成道坚不可摧的土盾。
她朝逢雪微笑,又偏头看向长孙昭,“好孩子,你们受苦了。”
长孙昭低下脸,神情难辨。
逢雪还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师叔,你的腿不疼了吗?”
张紫云握住她的手,“你自己伤成这样子,倒关心起我的老胳膊老腿,阿雪,你这孩子真是……”清气顺着手传入逢雪的身体,如清风流淌过四肢,逢雪只觉身体舒畅,伤痛随之远去。
但她无暇顾及自身,只盯着师叔,眼神担忧。河水岂能回流,人又怎么会回到青春年少?
她只能把眼前这一幕归结为蜃气影响下,云螭出现的幻象。
“不用怕。”张紫云安慰小弟子,“是我的阿姐帮了我。”
“师叔的阿姐?”师叔好像是说过,她回家时,家里蒙尘,只剩下一位阿姐。
那时她只当是师叔老糊涂了,说的胡话——人哪能活得了这样久?何况按古碑村老人说法,师叔的家人早已被水鬼拉入江中,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哪儿来的阿姐?
张紫云点头,“我的那位姐姐,是我幼时的伙伴,是龙王的初心。”她面色凝重,遮天巨龙沉沉压住天空,“也是最后一点没有被蜃妖吞噬的神性。”
“小蛇姑娘?”
难怪蜃妖还留在云螭,要操纵幻象,举行庙会,它想把老龙完全吞噬殆尽,庙会便是捕食猎物释放的麻醉剂,老龙心甘情愿沉在梦里。
可蜃妖却想错了一件事。
千年后古碑村里,女童用几块石头垒作神台,向龙神许下愿望。这次小蛇姑娘出现,与古云螭城毫无关系,它只为一人出现,也只为一人停留。
老龙神性犹存,逢雪最先想到的,便是把小蛇姑娘请回来。正主回归本体,蜃妖便会被赶出龙王身体。
张紫云知晓她的想法,轻轻摇头,“如今龙神意识,大部分被蜃妖蚕食,就算小蛇姑娘在此,也无济于事。何况,”顿了顿,她低声道:“小蛇姑娘不愿出来。”
“其实百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镇魔碑便已镇不住巨龙,我才得以遇见小蛇姑娘。你们师祖来到河边,便是为加固镇魔碑,后来发现古碑残损,但巨龙依旧躺在水底,并无出水之意,它已经太老了,时间如水,冲刷走荣光与怨恨,到最后,只剩下疲倦。”
张紫云语气感慨,年轻的小弟子不明白这滋味,她却有几分感同身受。
“那师叔,”逢雪问:“我们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