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们相识才几月,程辞对他还是生出了这般信任,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是夜里被光扫过的漆面,绽放了刹那间光彩。
一息间,流光溢彩里闪现出母亲疯魔的样子,浮现出他见过的不怀好意的面庞,他忽然有些害怕。
一块块刻有那些景象的镜面漂浮在他的眼前,整个空间充满了黑暗,充满了邪恶,充满了丑陋。于是原本聚集的对沈庭秋的信任即刻消散。
沈庭秋一直在引诱着他,就像吐着的蛇信子。
可蛇信子是用来捕获外界信息的,例如猎物,有这想法的程辞后背徒然发凉。
沈庭秋引诱他进入名誉世界,是想看看他是否与众不同吗?是坚持己见发扬传统,还是像过去那些一个个步入名誉殿堂那些人一样追名逐利,自视甚高,遗忘初衷。
程辞愣愣地看着沈庭秋,沈庭秋扭头望他,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了。”
程辞摇摇头,他不该这样想。他怎么就生出这样的想法呢?是他太过敏感,想得太多了。
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沈庭秋引导他步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程辞被拉出虚无的想象,他瞧着沈庭秋那又不正经的样儿,面色如常,偏头躲开沈庭秋逗弄的视线,道:“不正经。”
车厢的气氛没先前那么沉闷了,两人间又恢复了过去的暧昧。
距离程辞住的地方越来越近,车辆划过拐角,程辞落在窗外的视线扫过一处荒凉景象。
他叫了停。
沈庭秋也没问为什么,按照程辞的话将车停了下来。
“你等我会儿。”程辞说道。
打开车门,虽说快要入秋了,但是中伏的热度还是令人难以承受。
晚风依旧躁动,程辞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向路灯下的垃圾桶走去。
沈庭秋看着那清瘦却又有力的身影,那份清风道骨的气节在这个夏末的夜晚,伴着夜风席卷了沈庭秋的整颗心脏。
天热,垃圾桶周围散发的馊臭味更胜。蚊蝇飞蛾在上空萦绕,在橙黄的光柱里翩翩。
角落安静,翻动塑料袋的嚓嚓声更加明显,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似是要将整个身体埋进桶里。
程辞走近,对那味道恍若未闻,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抬手扶住老人瘦弱的身躯,似乎快要腐朽的骨头搁在程辞手中。
老人的意识和双眼一样浑浊不清,他顺着程辞的力道挨着程辞走到街头的阶梯。
老人看不清,不识人,不知是年老的痴呆还是遇见了一些事导致失心,他只是知道饿了就来翻垃圾桶。
程辞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捡吃的了,曾关注过,他就住在不远处的棚子里。程辞原来帮助安排了一个好去处,可老人固执,寻求着什么,不愿离去。
程辞只好从吃穿方面给予些帮助。
程辞坐在台阶上打开饭盒,饭菜还是温热的。香气四溢,老人瞬间夺过,然后急忙地扒进嘴里。
老人慌张的样子,总让程辞心酸不已,无论他见过几次,依旧是同样的心境。
吃得急匆匆,不小心被呛到,老人咳嗽不停,程辞抚着老人脊背,又看了看身边,有些懊恼,他忘了带水。
正要起身,眼前就出现了瓶身,还有那冷白的指骨。
路灯下,程辞坐在台阶上望着勾身递水的沈庭秋,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景象形成安宁的图画。
若是一直停留在这光阴里该多好。
身上的麦穗晃动,程辞接过,说了声谢谢,连忙打开递给老人。
在这苍茫的夜色里,沙尘与晚风飞舞在空气里。沈庭秋骤然开口:“我想这样的程老板不会改变。”
他不觉得这般清澈的人会被染黑,当然这也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切都是暂时性的,沈庭秋看着程辞,兴趣更甚,对这个温和男人的选择和未来,就像一场赌博一样,然而沈庭秋却不知这不是一场轻微代价的赌博,而是生意场上的对赌,他不知这种冒险会使得人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