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年不知听懂了没懂,总之点头的动作十分熟稔:“女郎说得都对。”
跃过一处山水,审判台的轮廓隐约出现在众人眼前。出来招待他们的是羲和颇有名望的一位长老,道骨仙风,眯着眼笑起来说话时很有一番老年人的慈善意味,他征求薛妤等人的意见:“一切准备就绪,审判台何时开启,全看诸君意思。”
薛妤不着声色瞥向路承沢。
一心想尽快将松珩保出来的路承沢哪愿意再等。
果不其然,路承沢皱了下眉,率先开口:“尽快安排吧。年关一过,我看诸位都有事要忙,没法在审判台耗太长时间。”
确实。
年关一过,去年没能完成天机书足数任务的通通要赶在五月前补齐,看看薛妤,以及才赶过来的昆仑,北荒等人就知道。
因此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陆秦的支持,一身白衣的剑修苦笑着道:“我同意。若再被我抽上几个难缠的角色,我今年任务又要完不成。”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其他几个人的心坎上,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羲和的长老见状,了然地抚了抚长须,道:“既如此,请诸位上审判台。”
一路到山脚下,长长的阶梯连上天穹,像从山脚悬上山巅的一根细线,薛妤一步步走上去,越朝上,神情越冷。
审判台周边一个挨一个站着身着银甲的执事,脊背笔直,神情肃穆,周围悬着许多面云镜,将四周情形照得纤毫毕现。这些云镜连接着世间各处,今日这里发生的情形,很快就会长了翅膀似的飞向街头巷尾,闹市小巷。
审判台十九道台阶之上,列着数张宽大的道椅。在道童刻意拉长了的唱报声中,薛妤等人一个接一个落座。
没过多久,叮当的铁链碰撞、交错声由下而上传来,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踉跄着禹禹而行,一声一声闷而低的叩击在人心上。
路承沢忍了忍,没忍住去看了眼薛妤的脸色。
毫无异样。
她将神情把控得那么好。既看不出任何心软不忍之色,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快慰之意,仿佛她和松珩当真不相识,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互相欣赏信任,羁绊不断的千年。
能拥有这样的心性。不愧是薛妤。
十六个人依次被押上台阶。
圣地里尚处于冬日,山顶云雾厚重,长风吹来寒意。被强硬摁在台上跪着的十六个人齐齐垂着头,手腕粗细的铁链捆住他们的手脚,每个人身上的囚服上标着数字,奴隶似的供人挑选。
鞭痕累累,气息奄奄。
有羲和的弟子捧着整理出来的小册本井然有序地行至台上几张道椅旁,行于薛妤身后的弟子将手册奉上前,讲解时细致而恭敬:“殿下请过目,上面记着台下囚犯名姓,画像,生平与所犯之事。”
这些东西薛妤前世已经看过一遍了。
她凝着眉,没有去接那本手册,而是抬了抬下巴,清声道:“让他们抬起头来。”
下面跪着的人均被废除了修为,又受了严重的伤,无法也无力反抗,很快都或高,或低地仰起了脸。
十六个少年,十六张迥异的脸。
穿过缭绕的云雾,松珩一眼就看到了薛妤。他落魄狼狈得不成样子,脊背却永远是挺直的,看不出什么有求于人的殷切姿态。
她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千年前的她更柔软些,精致的脸上还带着点少女的灵动气,一双眼像是含着云山上的烟气,朦胧又迷离,只是看着他时,显得格外冷淡。
格外无情。
在她视线淡淡挪开后,面对鞭刑也不曾变脸色的松珩缓而轻地握了下拳,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几乎是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不同于路承沢心存侥幸的“情侣间闹闹矛盾哄哄就好”的想法,他了解薛妤,于是比谁都清楚——
薛妤很聪明,也很果断,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她不会再朝他伸出手,不会再施舍他丁点善意。
她巴不得他去死。
薛妤身边坐着的是那位北荒佛女,名叫善姝,在坐六人,只有她将那本手册仔仔细细,从头看到了尾。合上手册后,她侧首,轻声问圣地的弟子:“哪位是溯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