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那靴子就踏在了他的肩头上。原主事肩膀一痛,登时飞出好几米去。
“混账东西!!”
元治帝虎目圆瞪,怒火滔天,一脚将原主事踹地倒飞出去:“朕下旨叫你找一个有经验肯吃苦的人派到青州,你就是这样找的人?!”
原主事后背狠狠撞在后面的楠木金漆六君子屏风上,发出一声巨响。然而堂上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没一个敢出声,全都屏息凝神,屏风倒了,也每一个赶上去扶。原主事满头虚汗,也顾不得肩胛钻心的疼,赶快爬起来爬伏在地上将头往地上磕,嘴里颤声不住地求饶:
“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罪臣糊涂、罪臣糊涂啊!求陛下恕罪——”
他已然是被吓破了胆,嘴里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车轱辘话,他到了现在还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传到皇帝耳朵里的,甚至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夜行锦衣卫偷听到了他与赵宝珠的对话,才导致东窗事发。
可是就小小的一个三甲进士,怎么就能引得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呢?
他这边满腹疑惑,两股战战。元治帝却是五内俱焚,手上的汗毛都因为怒火立了起来。此刻正焦躁地在金銮殿上转来转去,要说方才他对叶京华是动了些真怒,现在就是满腹愧疚。
元治帝实在没想到传闻中那个叶家考中了进士的下人就是叶京华心仪的小厮,且正巧就被这作死的东西图便宜点去了青州,偏生还用的是他下的圣旨,盖的是他的通世宝玺。
这误会是大了!
元治帝额角青筋直跳,他也是比常人心多一窍的人物,知道君臣之间最怕’离心’二字。这些个年轻的男孩儿要个什么?还不就是想要心爱情人时时伴随左右?这下倒好,人家好不容易下场考了个状元,一回家却发现心肝儿给弄没了!偏生还是他这个皇帝下的令,是诉苦不得、求告无门!
元治帝越想越心惊,要是叶京华误会了是他故意将人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才是真的结怨了!
他愈是心惊、怒气便愈是高涨,忽得停下脚步,偏眼冷箭放向跪在地上的原主事。原主事在磕头之间对上两道冷箭似的目光,蓦得顿住,竟然登时双腿一颤,差点当场尿出来,僵在原地,连磕头也不敢了。
元治帝大步上前,一脚向他头上踹在原主事的大肚上,他登时蜷缩如虾米。然而元治帝雷霆之怒、并没有停下动作,当着众太监宫女的面儿将原主事从殿这头踢到殿那头——
次卷:贤县令智斗贼乡绅
第49章上任
京城之事并未传到赵宝珠耳中。他并不知京城中上至皇帝下至邓云方勤等人都为了他的事乱成了一锅粥,花了一月有余、发作了数个吏部官员才平息。他一人一马一轿,只管在官道上赶路,闲时就拿纸笔出来,写等到任之后将要寄回给叶府的信件。
就这样紧赶慢赶,待到了青州的地界,已是六月初夏之际。
青州四面环山,土地坎坷,河溪遍布,风中土里都是水汽。赵宝珠坐在马车前,见墨林的蹄子陷在湿软的泥里走得十分费劲,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马儿后颈上微硬的鬃毛,轻声道:
“墨林乖,就快到了,等到了我给你弄好东西吃。”
墨林似是听懂了,微微偏过头,自鼻孔中呼出点儿热气,温润的两只大眼如黑葡萄一般。这马儿通灵性得很,纵然赵宝珠怕马,这小半月也与它处出了感情,十分心疼,路上舍不得打它一下。
又是半天后,赵宝珠终是在午时入了青州城。进了城市,赵宝珠干脆下了马车,牵着它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四周观察青州城里的情况。
青州地界偏僻,物产不丰,甚为贫瘠,这是赵宝珠都听说过的。如今到了一看确实如此。青州城按理说该是这一州之地最为富饶的城市,然而街上却半点儿人影都不见,处处关门闭户,街边儿只有零星几处摊贩,四处还坐着流民乞丐,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十分荒芜破败。
赵宝珠见了,眉头紧紧拧起来,不知是否是他见过京城繁华之景的缘故,现更见不得百姓受苦。特别是想道那京城酒肆之中,光是一日内吃不了倒掉的饭食恐怕都足够供养这些流民,便更觉心疼。
他紧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自包袱中拿出一吊钱来,分给了路边的乞丐。这些人原本昏沉地歪斜在路边,看着赵宝珠将一把把铜钱扔进他们面前的铁碗里,都惊呆了,连扑上去继续要钱都不知道。直到赵宝珠走出去很远,才听到乞丐们在身后用嘶哑的声音发出惊呼。
一路看来,皆是民伤之景,赵宝珠的眉头一路都没松开。走到了州府衙门,赵宝珠墨林拴在门廊前,抬头一看,便见眼前白墙红柱,青砖黑瓦,两边儿放了石狮子,前头三张门脸儿,倒是建得十分气派。
赵宝珠顿了顿,上前扣门,隔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出来,看了他手中的圣旨,急忙将他迎进去。
这州府衙门看着十分气派,里面也是亭台楼阁,花团绿树,一应不缺。但赵宝珠见过叶府是什么样儿的,因此这会儿见了衙门也不觉如何惊讶。旁边儿的小厮见他面不改色,心中还惊了一下,一是惊这位进士老爷模样长得甚好,二是道他虽穿着差了些,到底是京中来的读书人,气度就是与常人不同。
要知道这州府衙门在青州,可就差不多如皇宫一般了。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宫长什么,见了衙门的高墙深院,便觉着仙宫也就不过如此了。
赵宝珠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行至官府公堂。
踏过门槛,光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赵宝珠眯了眯眼,抬头往上头一看,只见高台上雕木屏风一扇,公案一台,交椅一张,门梁上挂一蓝底金漆的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