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宽为了给祖母制作这走马灯,已寻访了美人多日,只风尘女子不便作为寿礼进献给祖母,燕京名门之女他也不可能个个都见得到,故此便选了戏园这种三教九流之地寻访美人。
可成品都不理想。
他也知这些世族官女多半不会应允供他作画,但这几日废寝忘食寻找下来,已养成了品评美人的习惯,又存着一线希望,余光瞥见两位娘子身形灵动,便一时好奇开了口。
眼看事情闹大,也有些慌了。
他其实并无恶意,只恨自己嘴笨,明明想灭火,说出的话却愈发找抽。
“你怎么又骂人了,我也就是顺嘴提一句,不让看便不看嘛!至于骂人吗?再说了,两位小娘子,既出了门子,便是做好了见人的准备,你是怀楠的表妹,那便是大家相熟之人,又何必戴着这帷帽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话实在难听,少甯也听不下去,“公子请慎言。”
齐萱更是怒道:“凭你是谁,你想见我们,我们便要给你瞧吗?我们不想见你,因你是外男,同我愿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又有什么相干?以为自己长得人模狗样,便当人人都会苍蝇一般扑上去吗?”
郑宽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小娘子何必生气!按照你的逻辑,我是外男,你表哥怀楠便不是了?”
齐萱一怔,一张愤愤的小脸已是羞红,“你无耻,偷换什么概念。”随手拾起一个茶盏,兜头丢了过去。
“萱萱!”
少甯吓了一跳,见她又去寻别的趁手物件,忙起身拦住她,“别动手,再伤了自己。”
郑宽见她真动了怒,一时更无语了,也不知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好,正踌躇间,耳畔一个声音道:“道歉。”
他想都没想,便作揖深拜下去,“是我的不是,我方才口无遮拦,万望娘子们莫生气,我近日当真是在作画,一时口快,给妹妹们赔不是了。”
“呸!谁是你妹妹!”齐萱气得咬牙,“若你自家妹妹在外,也让其他男子这般言语轻薄,你可愿意?”
郑宽茫然了片刻,实话实说道:“我又没有妹妹,我怎知晓?”
齐萱气结,怒道:“你是打哪来的无赖,竟这般没有规矩!”
她转向宋异,“表哥?”
宋异这会心里也是腻味得很,他几次三番入齐家,暗中攀墙会齐萱之事,齐大郎已然知晓了,曾再三警告过他,他心里知道,齐家早先有选他为婿之心,可自那之后,齐伯爷和齐大郎都有些疏远他,这齐萱是他唯一能突破的口子,若今日再惹她不快,只怕他就真的做不成伯爵府的姑爷了,明年的春闱他并无把握,若再失了这番姻缘
思虑再三,决定先将前程放一放。
绕到齐萱身侧,痛心疾首道:“我也是未曾料到。平日里仕诚你也算有所收敛,难道竟是因郑伯爷近日被官家重用,这才拔高了心气,连福宁县主家的女娘也不放在眼中了。”
郑宽茫惑道:“你说什么呀!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再说我都道歉了。”
这头,一说伯爷,又是姓郑,齐萱自然很快明白过来。
讽刺道:“我当是哪里跑来的无知竖儿,竟是平西伯教出来的好儿子,当真是知礼恭谨,回去我定要央了阿娘亲去你郑家走一遭,倒是要好好问问你母亲郑大夫人,是如何教的亲儿,让他青天白日里便这般言语调戏良家女子!”
都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抬头不见低头见,郑世子她自然听过见过,但毕竟闺阁女子不常与外界往来,因此只听声音和表字,她认不出人来,因宋异一句话,她便很快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想来表哥也是不容易。
他一个小小秘书丞家的公子,平日里又怎能抵挡住这人的淫威,现在有她为撑腰与他,定要好好搓搓这人的锐气,以免日后她不在时,这郑宽再欺负了她的老实表哥。
这边少甯却想得完全相反,即便是这郑郎君当真是个色痞,可这位宋公子看着与他相熟,想来平日里定然常有厮混,一丘之貉,如今明知道齐萱生气,又假装无意戳破他的身份。
识人不清!
毫无义气!
实在配不上她这位好友。
齐萱是独女,宣平伯和福宁县主,夫妻二人对她一向宠爱有加,因此面对郑宽,她并不因对方有一个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大长公主便心生怯意,对方的来头,反倒更激发了她暴打色狼的侠义之心。
望着郑宽,嗤笑道:“郑太夫人一生耿介,御下甚严,便是连官家都对其赞誉有加,不料孙儿竟是如此骄横淫逸之辈,传扬出去,只怕郑家的脸都要丢尽喽!”
门阀世族多穷奢败家不肖子,但家族荣誉感却很强,再加一听要告状,郑宽登时像只待宰的鸡,愣怔了,僵僵在当场停了片刻,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回头道:“澜柏!帮我。”
少甯这才回过神,心下一跳。
眉墨如画的郎君已站到了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话却是对齐萱说的:“齐姑娘莫怪!我作证,这位郑公子确因祖母寿辰,这几日遍寻入画之人,一连几日没好好消息,想来懵窒了,我这便带他回府,嘱郑家人好生看管,届时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少甯不安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脚步。
摘了帷帽,朝程之衍讪讪一笑,“大表哥!”
齐萱见她有些拘谨,目光在两人中来回看了一圈,这才明白过来,忙上前为她解释,“是我硬拉她出来的。”
旁边起了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