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韶在心中暗想,自己应该不会是死了吧?也没人说过这地府里的孟婆汤,口味居然如此让人不敢恭维啊,和苦药汁似的……
瓷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牙关被勺子撬开,紧接着又是一勺药汁灌进来,涩麻的苦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胃里。
“唔——”虞韶费力地睁开眼睛正想要将嘴里苦到发麻的药汁吐出去,却对上了赵煜那双熟悉到刻骨的凤眼。
虞韶顿时不敢吐了,咕咚一声,药汁被毫无所觉地吞下了肚,哭得虞韶打了个哆嗦,眼睛里都被逼出了泪来。
落在赵煜眼里,就是小姑娘才醒来,就对着自己泫然欲泣,显然是被今日这一遭吓坏了,也委屈坏了。
他赶紧放下碗,将虞韶抱在了怀里,手掌落在她依旧显得瘦弱的脊背上,生疏却温柔地拍了拍,“你醒了?身上还难不难受?朕在这里呢,别害怕。”
能远离苦药汁,虞韶心里松了一口气,索性带着哭腔窝在赵煜怀里撒娇,“皇上,臣妾这到底是怎么了?您都亲自来了,莫非是太医诊断出臣妾有什么大毛病不成?”
赵煜却轻轻笑了,手掌隔着被褥贴在虞韶的小腹上,“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或许有个不小的惊喜。阿虞,咱们有孩子了。”
“孩子?”虞韶设想了很多种情形,但是没有一个如现实一般,她将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那儿平坦一片,腰肢纤细,让人实在难以相信,其中居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
从年少时开始,虞韶一直踽踽独行于世间,爹娘和姐姐的音容笑貌是支撑着她一路走向皇宫,走向高位的动力,但是岁月却无可避免地将本该熟悉的面容在记忆中模糊。
在郑国公府的时候,她看着郑国公对郑锦书这个亲生女儿,虽然带着利用,但也不乏父女之间的柔情。郑锦书是住在黄金屋中的牡丹,而她虞韶却是墙角无依无靠的野草。她将嫉妒化作复仇的动力,夜夜警醒自己别忘了亲人枉死的仇怨。
后来入了后宫,她尝过青儿的妹妹年关时托人送进来的松子糖,听过蒋牧霜说起和父亲兄长们在大漠策马奔腾的快意潇洒。虞韶羡慕极了,像是被人遗弃的野猫,偷偷窥视着被主人呵护着的金贵猫主子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她是一个没有来处,也不知归途的人。
如今,她却拥有了一个和自己紧密相关的亲人。
“阿虞,别哭啊。”赵煜伸出手抚上虞韶的面颊,虞韶眨了眨眼睛,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在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皇上……我,我是太开心了。之前我突然晕了过去,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病?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虞韶不自觉地将赵煜的手掌攥得很紧,追问不停。
赵煜也反手与虞韶十指相扣,他望向那一双泪光盈盈的,包含担忧的眼睛,用笃定平缓的语言,抚平虞韶心中脆弱的忐忑:“太医已经看过了,说你只是一时受惊,身体没有大碍,孩子也很健康。只是你身子底子稍显薄弱,太医院那边会为你准备好御膳,朕再派吴嬷嬷来你身边,照顾你和孩子好不好?
吴嬷嬷是从前伺候过庄贤妃的宫人,她也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菜,又稍学过一点儿医术,还伺候过有孕的妃嫔。有她在你身边,朕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虞韶心中暗惊:庄贤妃,那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而庄贤妃在皇上登基之前就不幸去世,一生之中也不过只有皇上一个孩子,赵煜口中所说吴嬷嬷伺候的有孕妃嫔,不会肚子里怀着的就是皇上自己吧?
虽然心中有所揣测,但是这样一位有资历的宫人能来到自己身边,既有尊荣体面,也有实在的好处。
“可是……”虞韶心中只有一点犹疑,“臣妾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吴嬷嬷身份体面,臣妾担心,在猗兰宫恐怕会委屈了嬷嬷。”
赵煜笑道:“朕都忘了,方才你还昏睡着恐怕不知道呢。阿虞,如今你是正四品的美人了,他日诞下皇嗣,身份更加尊贵,又怎么会委屈了吴嬷嬷呢?”
虞韶这才意识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可不仅仅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她他的父亲还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皇家历来看重子嗣,赵煜登基多年更是膝下空虚,只有许婕妤生育的大公主一人。
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连自己这个母亲都跟着母凭子贵,一下子就跳了两级成了距离高位妃嫔仅一步之遥的美人。
“臣妾谢皇上厚爱!只是,臣妾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白果儿从前一直都好好的,今日又怎么会突然发狂甚至想要伤人呢?偏偏只有今日,是臣妾独自一人来骑马,偏偏就在马儿发狂的时候,本该最熟悉马儿脾性的小成子,却突然消失无踪……
臣妾本不该如此多疑揣测,但是实在怀疑,今日的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只有臣妾一个人受伤也就算了,可是如今还有孩子,臣妾……臣妾实在是害怕极了,也惶恐极了……”
赵煜安抚地搂住虞韶轻颤的肩头,眸色深沉,“朕知道,朕都明白。朕已经让方闻将上驷院大门封锁,挨个儿将涉事的宫人排查下去,那个小成子也已经让人去找了……”
正说着,方闻上前来回话,面色却有些不好看,连往常总是上扬着的笑肌都耷拉了下去,“皇上,那小成子,找到是找到了,只是……是在上驷院后头的井里找到的,奴才过去的时候,人早就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