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卖良家妇女,按照本朝律例,本就是死罪一条,并非由我决定饶与不饶。我只是想要再问你一句,当日我先被卖入郑国公府,不曾知道姐姐的去处。你将我姐姐卖去了何处?”
石晴娘闻言,缓缓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却是目光闪烁,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这个嘛……”
赵煜终于开口,“买卖良家子女逾三十人者,判凌迟之刑。你若老实交代,朕可以饶你不受那千刀万剐之苦。你既喜欢抽鞭子,应当最清楚,这痛在身上,有时候比直接死了可要难受煎熬得多。”
石晴娘身子一抖,当即不再犹豫,“民妇说……都说给贵人听。当日贵人年纪尚小,民妇也是于心不忍,实在不忍心让您这样好人家的姑娘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因此,我左思右想,才决定将您卖给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那可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之极,家中即使是个二等丫鬟也个个穿金戴玉,更别说在主子们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身上穿的都是最好的细棉布,日后配得也都是管事掌柜,简直是副小姐的做派……”
赵煜的面色却瞬间一沉,打断了石晴娘为自己的开脱之词:“说重点!朕没有耐心听你在这里啰嗦!若是没有价值的罪人,还是早些凌迟了事最解气!
“我说,我这就说!
当初那姐姐,我——我卖给一个叫阳公子的贵人了。”
“阳公子?这是何人?他是本就姓杨,还是名字中恰好带了个‘阳’字?”虞韶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语气中带着急切与紧张,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出。
面对虞韶的追问,石晴娘的眼神闪烁不定,心虚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这民妇可就真的不清楚了。阳公子那段时间,是浔阳花楼的常客,更是那风流阵中的魁首,他用的代号自然也不是真实的姓名。阳公子开春之时,便托民妇给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说是要纳妾。可是民妇手中当年的姑娘们姿色都不大出众,阳公子一个都看不上眼,直到那一日看中了贵人的姐姐。他当即给了银子,便把人带走了……”
说完这些,石晴娘又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头。她心里明白,若是将姑娘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虽然一时委屈,但姐妹俩总有清白相见的时候。而卖给那阳公子为妾,说得好听是一门正经的姻缘,但实际上却如同踏入了鬼门关。
阳公子在红粉阵中,财大气粗的名声和爱折腾人的恶名可谓是并驾齐驱。短短半年,便让浔阳城里的青楼花魁姑娘们对他避之不及。若是那阳公子还如之前一样残暴无情,这贵人的姐姐,只怕早就香消玉殒了。想到这里,连石晴娘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虞韶更是面若金纸,她的唇瓣在无意识中哆嗦着,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姐姐她……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
赵煜见状,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他迅速朝身旁的方闻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还不快让人赶紧去浔阳查清楚?这妇人狡猾多端,阴险狡诈,只怕还藏着不少秘密没有老实交代,将人带下去,务必好好审一审,务必把真相挖出来。”
“奴才遵命。”方闻领命后,立刻示意一旁的太监们行动。
石晴娘被几个太监粗鲁地押着往外拖,她仍不死心地挣扎着,口中喊着冤枉。方闻眼神一凛,示意太监们动手,于是他们用麻绳将石晴娘的四肢紧紧捆住,将她五花大绑地抬了出去。
虞韶抽噎着,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赵煜的怀里,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爹爹和娘亲都走得早,我在这世上唯一可能剩下的亲人,便只有姐姐一个人了。可是……可是她现在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该如何是好……”
虞韶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口中抽着凉气呼痛起来:“啊——我的肚子——好疼——”
赵煜闻言大惊,他立刻扶着虞韶缓缓在床榻上平躺下来,同时焦急地喊道:“快叫太医来!快!”然而,他的手却被虞韶一只冰凉细瘦的手紧紧抓握住了,虞韶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与期盼:“皇上……救救孩子……也帮帮姐姐……”
赵煜的心此刻如同被人狠狠揉碎的瓷片般疼痛难忍,他轻轻抚过虞韶汗湿的鬓发,温柔而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保证着:“朕会派人去查个明白,孩子和姐姐都会没事的,阿虞,你先冷静下来,不要伤到自己和孩子……”
---------------------------------
“阿虞。今天小厨房做了桂花糕,用的是今年新开的桂花,香甜软糯,你要不要尝一口?”
虞韶闻言,轻轻抬手,就着赵煜温柔递过来的动作,接过了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桂花糕。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却仅仅是一个尖角。
“好吃吗?”
虞韶抬眼,对上赵煜关切的目光,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好吃的。”可是面上却带着怅然愁绪,完全不像是从前那样吃到好吃的便喜悦得连一双眼睛也亮晶晶。
赵煜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轻轻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自那次在玉华寺偶遇那位名叫石晴娘后,虞韶便时常陷入这种神思恍惚的状态。他也问过林之焕,但是太医只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夏日已过,中秋将至,众人都准备离开行宫回宫城,可是虞韶所有的真切的笑容和喜悦,却好像都留在了盛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