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终究还是赶上了第二天早上给孩子们的课。这倒不是城产基金公司这边的会结束的早,相反,当天的会开的又臭又长,开完了新人见面会,下午又开了一个在外人看来不知所谓的工作搭档互选会,最后又每人发了一本工作手册,开了场基础业务培训会;总之,一整天高密度的各种会议开下来,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不过还好,不管大华公司还是城产基金公司,都是财大气粗之辈,散会后在公司食堂好好的摆了一桌子后,便大手一挥,派出了二十多辆大巴,把那些急于赶回去的援教老师直接挨家挨户地送回村里。听着小喜村希望小学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胡永波耸了耸肩,然后在几名同样围在校门口听墙角的村民们提防戒备的眼神中走回了自己的新团队成员旁边。小喜村这边已经偏远到再跨上几步路就能到冀省了,再加上那一车的援教老师都有一村一人的特性,因此大巴师父把李莉送到地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别说学校的宿舍早就把门锁的死死的了,甚至连大巴车司机都熬不住了,一伙人干脆在大巴车上睡了半宿。按理说车船劳顿最疲人,白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又在路上整整颠了六个小时,一直睁大着眼睛生怕师傅走错路的李莉应该最少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对。可这姑娘偏偏不,这才躺下去不到两小时,村里的大公鸡刚刚扯开嗓子喔了一声,这姑娘就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然后敲开车门,满村子挨家挨户地报信去了……那大嗓门,连车上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至于报的是什么信嘛……大抵就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今天照常上课,各家的小子姑娘听好了,今个一个都不准少!”之类的话语。总之,被这姑娘这么大嗓门一嚷嚷,原本宁静到近乎死寂村子都开始鸡飞狗跳起来,从炕上拉孩子的拉孩子,生火做饭的生火做饭,围在李莉旁边问东问西的问东问西,甚至连村支书都被惊动了起来,再三确定李莉不会再走了后,二话不说,直接领着一大帮子人快马加鞭地去隔壁村报信了……钻探公司援建的这些希望小学不限制生源,因此附近七八个村都有孩子在这边上学。虽然整个村子被某个援教老师的大嗓门搞的乱泱泱的,但却诡异地一下子变得多了许多生气,一种截然不同于城市的乡间活力,仿佛之前的死寂沉抑只是一种错觉似的。心中涌出一股古怪的感觉,胡永波笑着对李亮商量道:“李老师的课还得上好一会儿,咱们先到处转一转,了解了解基本情况吧?”连校门都没完全踏出的李强显然对于第一天报道、第二天就被指派开展工作这事全然没有心理准备,闻言赶紧点了点头:“好的,李哥!”看着这位懵懂单纯到近乎于青涩的小伙子毫无防备地应允自己的提议,胡永波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了一种轻松感。扭头看了看依旧守在希望小学门口不肯离开,始终警惕地盯着自己,一副护犊凶兽架势的那几个村民,胡永波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之前李莉一人归乡,全村涌动的热情;再看看自己两人被防贼似盯梢的待遇。他总算隐约有些明白,那位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为什么非要坚持每个工作小组配备一名援教老师了。只不过,这种1:1:1的跨系统三人小组,里面配备一名在当地拥有极大声望和亲和力的援教老师他能想得通,可同时非要配备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鸟是为了什么?就是单纯的为了带新人?不应该吧?不管是大华公司还是城产基金公司,只要吆喝一声,立马就有数不清的青年俊彦打破头也要往里面挤,犯得着这么麻烦地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么?怀着心里的疑惑,胡永波带着李强开始在这个跟自己以前去过的基层截然不同的村子里开始瞎转悠起来。别问为什么他和李强明明是跟李莉一起回来的,但村民们却这么一副防贼似的架势。地球人都知道,但凡想要在基层获取最真实有用的信息,那么首先你就不能摆明车马亮出你的身份……这一点甚至被明确写在了他们昨天拿到的工作手册中去。因此,那些村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两人跟他们村里唯三之一的大学生老师李莉是工作伙伴关系,甚至不知道这两人是在哪个单位上班。也幸亏小喜村是钻探公司百村振兴计划中的一员,过去的一年里逐渐成为了方圆二十公里的流量集中地,每天都有不少的陌生面孔出现,否则的话,以如今的社会治安状况,说不得就是被当成可疑人员直接带走盘问了。既然是百村振兴计划中的一员,经过了一年的快速发展,小喜村自然跟其它村子大不相同,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乡镇化的趋势。四处溜达了一圈,正当胡永波为这边足足达到三车道的水泥马路、希望小学旁边永远都人满为患的项目中转点、附近各村村民涌过来自发形成的小集市、各种稀奇古怪的在售商品、以及成片成片出现的各种物资专卖店而感到大受震撼时,,!一阵喧嚣似的哄笑声从某片正在施工的小工地传来……………………“二哥、二哥,几位二哥,算我求们了,委屈委屈,帮忙留个字行不!?”“实在不行,按个手印也成啊!”陈翔哭丧着脸,死死拦在几个汉子的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掏烟的,那副卑微至极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能跪下去。几个汉子接过烟后,嘿嘿地笑了几声,却是极不地道地摆摆手:“不签!不签!”说完便要越过陈翔的身子,抽身离去。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见状,顿时哄笑起来:“对啰,对啰,可是不能签,可不能让这牛皮糖得逞!”陈翔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恶狠狠地瞪了这些吃瓜群众一眼,赶紧如同防守后卫似的,伸开手臂把那几名汉子挡了下来。凑过来看热闹的胡永波和李强对视一眼。什么情况?莫非是遇到了买了东西不付钱,甚至连白条都不肯打的混球?又或者是黑心奸商想要欺诓村民签坑人合同,被现场戳穿了?正当胡永波和李强还在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眼见着几个汉子要硬走,无奈之下,陈翔直接死死抱住了其中一个汉子的腰身,声音委屈的快要哭了出来:“张二哥、赵二哥、刘二哥,你们可真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们这一走,我回去肯定是要挨处分的啊……看在咱们好歹也认识了快半年的份上,你们就行行好,签个字吧!”被死死抱住腰身,张二牛顿时龇牙咧嘴了起来,连忙去解陈翔的手臂:“松手!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一个大老爷们这么耍赖,丢不丢人!?”陈翔直接豁出去了,手上扣的死死的:“我怕啥丢人!丢人总比回去挨处分好!”旁边一个汉子顿时嗤笑起来:“翔子,你忽悠谁呢?真当俺们还跟以前那样好骗?你们夏留通销社的规矩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不签这字,你回去之后最多挨上一顿训,处分啥啊处分!?”胡永波顿时一惊,竟然是夏留通销社的?不是说他们在农村基层的关系极好么,这是什么情况?陈翔听到那汉子戳穿了自己的鬼话,顿时恼怒起来:“刘二哥,你懂个球!老子宁愿被罚一个月的工资,也不愿意回去当着那么多社员的面点名训上一台……人要脸树要皮,谁td愿意丢这大脸谁丢去,反正我不乐意丢!”扣了半天都扣不开陈翔手臂的张二牛闻言,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我曰你娘逑,你陈大专员不乐意丢这个脸,合着我二牛的脸就不值钱了是吧?老子们今天要是在合同上签了字,那我张二牛td还有脸在街上混么?”其余的吃瓜群众顿时哄笑起来:“那是,张二牛你td要是有脸签这个字,以后在小喜村这一亩三分地里,乡亲们的吐沫都能淹死你!”张二牛闻言,顿时得意起来:“翔子,瞅见了吧,我答应,乡亲们也不答应啊!”陈翔闻言,气的直接松开了手,狠狠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放屁!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谁td看见借钱不打借条的!?”张二牛嗤笑一声,然后乜着眼看着他:“哟,终于承认这不是什么狗屁的投资合同,而是打着幌子的欠条了?老子就是不签怎么滴!”惊觉失言的陈翔一脸懊恼地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然后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旁边的一个吃瓜群众有些看不过去,出言安慰道:“翔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们好,怕我们吃亏,但一码归一码,哪怕是熟门熟脸的借钱,也鲜少有两分的利息,更何况是你们?二牛他们要是签了这字,以后拿了你们这利钱,只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张二牛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老何说的在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我们小喜村这边,乡里乡亲之间偶尔有个难处,大家能帮的都会帮上一把,平日里借个钱啥的,也只需要在富余的时候把本钱补了就成,谁也没这个脸去催,谁也没这个脸去伸手要利钱。”“就连乡里乡亲之间都是如此,更何况你们夏留通销社?”说着,张二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刚刚扇了自己一巴掌的陈翔:“咱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咱懂做人得讲良心;”“别说我们小喜村上上下下了,就连附近的十里八乡,谁td不知道你们过去一年里帮衬着咱们小喜村做了多少事?”“建小学、投资建厂、搞养鸡场、帮着各村找销路、收售野菜药材、分包工程、孵化项目、抓假货,等等等等,数都数不过来;”“咱小喜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一个整天只能就着野菜吃玉米糊的穷村,一下子变成三天就能吃上一顿肉的富裕村……你们的好,咱们都记在心里。”说到这,张二牛搂了搂陈翔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哪怕是你们夏留通销社真的没钱了,说上一声,我张二牛别的不敢说,但在小喜村这一亩三分地,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全村上上下下这七百多号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会把兜翻的干干净净,把钱借给你们,一分利钱都不要……你们啥时候手里宽裕了,啥时候还,绝对不催!”,!说到这,张二牛的表情开始古怪起来,整个人如同便秘了似的:“如果说今天你翔子让我签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白条也就罢了,把那700块钱抹去利息,我二话不说就按手印!”“可是、可是……”同行的另一个汉子走了回去,从桌子上拿起一份合同,反手拍在陈翔胸上:“可是你td看看,你们夏留通销社上面写的啥玩意!?打着工程项目的名义找我们投资,然后给出一年的承兑期和20的利息,可结果呢……结果td这钱是拿来给咱们小喜村和邻近的石塘村修过河桥的!”汉子满脸涨红:“自古以来,富修桥穷修路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这桥、这路,都应该是村里出钱来修才对……就算过河桥只是在俺们小喜村的村边上,对石塘村更有好处,但修好了也照样大大便利了俺们村,我们村现如今比石塘村有钱,按理来说应该是俺们村各家各户掏钱凑一起来修才对。”“可你们呢?向我们借钱,给足足两分的利息,结果却是拿去替莪们村修这过河桥……td别说利钱了,就连这本金我都没这个脸要!真td要是在你们这破合同上按了手印,我们还做人了不做!?”张二牛在一旁重重点了点头:“老赵说得对,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咱不能干,你这手印,今天怎么着也不能按!”陈翔闻言,一脸的唉声叹气:“我的哥哥们嘞~!你们要我说几遍才相信,修这过河桥是市里面的计划,你们这些钱也是替市里面借的,利息到时候也是市里面支付,我们就是在其中帮个忙而已……如今市里面的财政困难,再加上德州城产基金公司刚刚挂牌,分不出精力和人手来做这件事,但基层地区的基建工作又必须马上开展,这关系到明后年各村的经济发展和产业集群打造,所以才让我们帮忙着找你们吸筹而已。”顿了顿,陈翔牙疼似的鼓着腮帮子:“听明白了么,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这过河桥不需要你们村自个儿掏钱修,市里面承着了,这钱也是替市里面暂时借的,不是我们夏留通销社自个掏的钱……我们社看起来就这么像是冤大头么?修这么一座桥得多贵啊,我们掏得起这钱么!”张二牛嗤笑一声:“糊弄谁呢?市里面掏钱给咱们修过河桥?别说过河桥了,就连咱们村的水渠都是去年你们帮忙着修的,这都多少年了,人家问过一声么?”另一个吃瓜群众也是满脸的不信:“就是就是!翔子你就算撒谎,也得找个靠谱的理由啊!”“再说了,别人说他们不是冤大头我信,这话从你们夏留通销社嘴里说出来……呵,你们社这些日子当的冤大头还少么!?”其余众人闻言,纷纷发出了善意中带着浓浓不忿的哄笑。陈翔一脸的无语:“哥哥们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和现在能比么!?”“以前德州只是个县级市,小喜村这边的农业生产和农村基建都是县里面负责,咱宁津是出了名的穷县,县里面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可现在呢,德州已经变成地级市了,地级市你们懂吧,也就是原本德州地区的这一摊子事,现在市里面都可以直接说了算了。”姓赵的那个汉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少来忽悠我,市里面我之前又不是没去过,破破烂烂的,没比咱们县里强多少,从县级市升为地级市就一下子有钱了?我咋这么不信!”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看向陈翔的眼神里多了许多不忿的调侃。德州这一亩三分地以前穷成啥样真当我们不了解?明明就是你们夏留通销社冤大头做上瘾了,结果非要说是市里面掏钱帮咱们修这桥……谁信啊!别的村乐不乐意你们社去给他们当冤大头宰我们管不着,但在咱们小喜村……我呸!咱丢不起这人!陈翔看着这些一副“我已经识破你诡计”模样的老乡们,心累至极地叹了口气。他原本是尝梨村的村民,是在夏留通销社第一次扩大规模,也就是大半年前加入进来的。刚进来的时候,社里面就反复强调基层工作不好做,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但他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基层工作会不好做到这种程度。更加不会想到,夏留通销社口中的“不好做”,是这种不好做法。想到这里,他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祭出大招,说出了那个社里面一直叮嘱不要随意说出来的名字。“哥哥们呐,算我服你们了,市里面暂时是没什么钱,可他们不是成立了一家叫做德州城产基金的公司专门搞钱负责各项基建工作么……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总经理可是杨默、杨科长……有杨科长镇场子,你们总归不会以为市里面拿不出这笔钱来吧?”陈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神态宛如地下工作者:“实话告诉你们吧,给各村,尤其是以包括你们小喜村在内的一百个村子为中心,快速完善基层亟需的各种基建设施,就是杨科长朝市里面提出来的建议!”,!杨科长!?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众人顿时一惊。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终究还是信了。他们没法子不信,小喜村之所以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科长。而这位年轻科长的任性和快意恩仇,他们绝对是最有发言权的那批人。既然当初能够因为区区两百只鸡就对他们小喜村不遗余力地送各种各样的项目和活计,那么他老人家入主德州城产基金公司之后,再换着法地给他们村完善完善基建,似乎也不是什么很令人意外的事情。当初集全村之力送出去的那两百多只鸡……送的未免也太划算了吧?划算到……都有些令人感到不安了。想到这,张二牛和其余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垂头丧脑地走回到桌子前,乖乖地沾了沾印泥,满是不情愿地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合同上按了手印。没法子,那位杨科长不但任性的很,也霸道的很,要是自己拂了他一片好心,结果却是惹得对方生气了,那就糟糕了!陈翔一看这三头犟牛终于乖乖签了字,顿时得意了起来。嘿嘿,这下好了,面子保住了,回去不用被点名批评了。恩……杨默的名头竟然这么好用,要不……一会儿我去找村支书,让他在喇叭里给大家伙发发通知,让各家各户有点闲钱的人全都过来赚点利息,就说是杨总的意思?一想到自己抱着满满两箱合同回去拍在自家经理面前时,对方下巴都惊掉下来的样子,陈翔顿时嘿嘿地傻笑了起来……………………这一出绝对超乎外人想象的闹剧小插曲虽然就这么结束了,但却给一直旁观着的胡永波和李强带来了极大震撼。尤其是胡永波,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傻的一帮子人。一边是放着丰厚的利息不肯要,甚至想着把本金都免费捐出去,别人不肯收还急红了脸……那可是足足700块钱啊,普通工人半年多的工资了,放在农村地区就更加不是一笔小钱了。而另一边呢,人家都把钱给你了,还死活不肯签字;放着那么好的中饱私囊的机会不肯要,却哭着喊着求人家签字,甚至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哪怕是光从中小小操作一番,把利息吃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钱啊!这个世界……怎么了?大家不都应该已经开始“向钱看”了么?而李强的震撼却是纯粹的多。没有相关经验的他,并不知道这中间其实有着不少暗箱操作空间,也不知道陈翔的死缠烂打和张二牛他们的拒不签字到底有多难得。他唯一所震撼的,是他原本就知道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一片浑浊的;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抹人性的清流竟然能在自己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能进城产基金公司工作,能为这些淳朴到近乎憨傻的老乡们做点什么,能给这世间多注入一点清流。自己何等有幸!想到这里,李强的眼中升起了一丝炽热,身上的困顿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精神都换发了起来。………………三个小时后。随着一阵稍显沉闷的下课铃声,没过多久,嘴上叼着半个馒头的李莉急匆匆地走出学校。“喏~吃了没?没吃赶紧垫一个!”一年班主任的经历,让李莉变得雷厉风行无比,见了面后连招呼都不打,一边示意两人跟上,一边把手里的完整馒头递了过去。胡永波摆摆手:“不用了,我和小李已经吃过了……现在咱们去哪儿?”李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去石塘村那边啊……小喜村是百村振兴计划中的一员,基础设施好的一匹不说,自己也不差钱,根本不需要咱们操心!”石塘村?听到这个早上刚刚听过的名字,胡永波笑了起来:“咱们是去考察他们村跟小喜村这边的过河桥要不要建的事情?我看不用了吧……夏留通销社那边不都已经开始为这事募资了么?”李莉翻了个白眼:“谁说是为这事了?石塘村那边缺的必要基建多着呢……据我所知,那边的村西段甚至连像样的灌溉设施都没有,这可是关系到收成的大事,一等一的重要,可马虎不得,去年干旱,他们村还和邻村因为抢水的事情干了两仗呢,伤了好几十个人!”“除此之外,地势较低的白沙河村,他们的排污系统和排水系统必须要搞,否则一旦下雨铁定被淹不说,一大堆人还会生病;我去年有十几个他们村的学生因为井水被污染连续生了两个月的病,你敢信?”“还有,三垒石村的那条破路也得赶紧重修了,那边本来就在坡坳里,路窄的一匹,他们村没钱,往年修的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根本走不成,我去年就有个学生因为那条破路把腿给摔断了,至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呢……不安全不说,路这么烂,车开不进去,村里的东西怎么卖出来?”,!李莉脚下如风,嘴上却是絮絮叨叨:“总之,各村有各村的实际情况,缺少的必要基建设施都多着呢,刚才说的只是我通过学生嘴里知道的一些情况,不知道的情况天知道有多少……总之,既然公司让咱们把各村最紧要的基建项目给报上去,咱就不能马虎!”基建与基建是不同的。很多时候,各村最急需的并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看上去能把村子装扮的漂漂亮亮的东西,而是一些不起眼,或者城里人根本意识不到的设施。对于一些村子来说,两间旱厕、一个村边的微型水力发电站、一条地下排污渠、一个小型垃圾处理站、甚至一个可以晾晒粮食的水泥场或者一间不大的烘干室,都可以帮他们解决巨大的麻烦,挽回对他们而言难以承受的损失。一边不厌其烦讲着这些老乡们在不同的客观条件下到底可能最需要什么,一边招呼着两人从村委会院子里推出借来的三辆自行车,李莉脸上写满了自信:“你们放心,这十里八村的都有我的学生,我带着你们过去了解情况的话,那些老乡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我们直接找我学生的家长去了解嘛,他们肯定不会瞒着。”“总之,不管公司批不批,咱们都要把各村最紧要,最急缺的各种基建项目和工具报上去……哪怕是缺一台给谷子脱壳用的木质手摇脱谷机也给它写上。”李莉的语气里充满锐气:“我虽然不懂商业、产业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自有你们负责,但我懂村子里现在缺什么啊!哪怕是公司现在没钱一下子搞那么多东西,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公司人傻钱多呢?”胡永波笑了起来,李莉刚才那番话让他受益良多。公司让他们下来考察各村所需的基建项目,然后根据紧迫程度分级排序;他原本以为无非就是修修路,建几个已经逐渐铺开了的沼气池,又或者搞几个小微型水力发电站、装几个卫星锅而已;没想到实际情况跟他以为的有很大出入。果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句话,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名言啊!最起码他没想到,农村地区的排水和排污系统竟然如此重要,也完全没有想到,晒谷场这种对他们而言只存在于小学课本那个年代的东西,农村地区竟然到了现在都还这么缺。而李强在听到李莉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人傻钱多”这四个字时,却一下子想到了之前的陈翔。当下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对了,李姐,我和胡哥刚才在村里面看见夏留通销社的人了……他们对各村的情况也很了解不说,如今好像也在帮忙给农村基建计划吸筹,咱们要不要请他们也一起过去参谋参谋?”李莉还没说话呢,胡永波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公司没有下达相关通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行事才好……而且,夏留通销社再怎么经验丰富,毕竟只是个乡镇企业;而农村基建这种事,行政意味太过明显,我们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承担着dz市部分城建的责任,因此有些事情我们来做无所谓,但如果夏留通销社这种非事业单位直接介入进来的话,对他们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强和李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一个是刚刚毕业的菜鸟,一个是把精力全部放在学生身上的援教老师,因此在这种问题上没什么经验,自然没察觉出什么问题来。胡永波见到两人点头,心里却是暗叹一声。难怪公司要这样1:1:1的配置工作小组,援教老师负责利用自己在当地的独特身份和影响力去帮忙开路;刚毕业的菜鸟学生凭借着本身的激情和单纯保证后续的各种具体对接工作不会走形;而自己这种有过投资经验和社会阅历的大华基层职工,则负责商业项目的孵化以及小组各种事宜的评估和把关。哎……看来做人还是单纯点比较好。如果都是像自己一样的老油条,只怕早就看出,公司之所以这么不惜代价地推进农村基建计划,之所以把援教老师拉进工作小组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概率是想在农村基层的影响力这一块两条腿走路,不想完全依靠夏留通销社不说,只怕是还存着含而不露的制衡心思。啧啧~传言果然没错,咱们的杨总,的确是一个防范心理极重的人呢。只不过,如何在公司预算有限的情况下,把这工作做的漂漂亮亮的,甚至达到商业和基建双丰收,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这种大华出身的精英。想到这,胡永波却又忍不住自得起来,仿佛看见了今年年底的那份先进材料和副科职称。“出发,目标……石塘村!”胡永波大手一挥,左腿潇洒地一蹬,宛如双枪李向阳似的稳稳骑上了二八大杠,然后在吱嘎吱嘎的噪音中,歪歪扭扭地向前驶去。后面的李莉瞧的有些发懵,不是说东营那边的人最讨厌下基层么,怎么这货这么兴奋?:()1988:重回人间混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