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太夫人便命人将长孙叫了来。
裴湛踏入鹤寿堂,在太夫人罗汉榻的一侧刚坐下,太夫人便探过身子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两拳。
裴湛失笑道:“祖母……”
太夫人好气又好笑:“你说说你,你告诉祖母,那女子到底是谁?”
太夫人听闻这事后,第一反应是吃惊,第二反应是欣慰,第三反应是不妥。
吃惊是因为长孙从未在男女之事上搞过香艳韵事,潇哥儿都比他强,以至于太夫人有一段时间总怀疑长孙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因此,听闻这件新出炉的八卦后,太夫人吃惊过后,就是感到欣慰,长孙总算是开窍了。
但下一反应就是深感不妥,如今大房媳妇把侄女楚菡儿接了来,这是什么意思,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夫人对此乐见其成,楚菡儿那孩子,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秉性都能撑得起偌大的国公府。
但长孙在这个关头,闹出这事,难保他娘不勃然大怒。
裴湛轻声道:“祖母怎么也相信外头说的这等没影的事。”t
太夫人瞪着他:“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你还不跟祖母说实话。”
裴湛低头哂笑一声:“不过是浮花浪蕊,哪值得一提。”
太夫人狐疑看他:“果真?事到如今,祖母也给你交个底,若真是你喜欢的女子,你想纳进来也不是不可,待阿芙过了门,你这妾室再过明路,阿芙是名门闺秀,又是你的表妹,她进门自然是要给她些体面的。我瞧阿芙那孩子也不是个小气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阿芙未进门前,不可有庶出儿女,这可是乱家之源。”
裴湛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祖母……您越说越远了,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话还没说完,太夫人声音就变大了:“哪能不成亲?你看看你,都二十一岁了,你那和尚院,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去,照你这个样子,我猴年马月能抱上曾孙。”
裴湛被太夫人的话逗笑了,太夫人接着道:“婚姻是大事,慎重对待没错,祖母也不是随意凑对的人,但阿芙,这丫头方方面面都好,之前,你母亲为你物色了多少贵女,你一个也没瞧上。所以你母亲才想着把阿芙接到京都来,想着你俩算得上青梅竹马,情分非比寻常,若能亲上加亲,也是极好的。”
太夫人见他垂眉不语,心里也是无法,她这个孙子,样样都好,从小到大无论是科考,还是赴西北从军,都是他自己做主,主意大得惊人,谁拿他都无法。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个长孙偏不,给他相看女子,还得叫他点头。
想到这,太夫人叹了口气:“你娘如今怀着身子,阿芙是她最喜爱的侄女,你此番和舞姬歌女拉扯,你娘定不高兴,你想想怎么给你娘交代吧,莫让她气到了身子。”
裴湛一想到这就头疼,点点头:“让祖母操心了。”
太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母亲急于把阿芙接上京来,还有其他的考量。左相夫人好几次给你母亲递话,想将女儿嫁予你。
如今朝中是个什么情况,此举明显是周家想拉拢咱国公府为他所用,你母亲岂能答应,咱国公府百年簪缨世家,自然是不惧他左相,但拒绝多次就相当于作出了抉择表明了立场,看如今朝中局势,太子失势,三皇子在圣人面前风光无限,周家或要一飞冲天啊……”
太夫人出身皇族,自然明白权力的倾轧,从来伴随着腥风血雨:“我们裴家经历数朝,几经沉浮,仍立于不败之姿,是因为我们一直尽人臣本分,从不结党营私,也不涉及党争。阿湛,此番圣人召你回京,其后面的意图引人深思,祖母年龄大了,不奢求裴家更上一层楼,只求裴家这百年来祖宗们打下来的基业能安稳传承下去,你,可懂祖母的意思?”
裴湛看向太夫人,眉目淡而稳,他微微笑道:“祖母您放心,世事难料,局势多变,一切尚未有定数,孙儿心里有数,这些事就交给孙儿吧,您还是想想您的六十大寿该如何庆贺。”
太夫人见长孙一副从容淡定,胸有丘壑的样子,暂时也放下心来。
她的长孙从小聪慧,得他祖父、外祖父悉心教导,城府见识远胜常人,她确实不用太过操心。
裴湛想了想又道:“想必再过两月,圣人就会下旨宣父亲回朝述职,如今西北初定,大齐暂无西北后患之忧,您老人家可以放心了。父亲此番回朝,想必会多呆些时日,定要给祖母贺完寿,等到母亲生产完再回西北的。”
太夫人一听,果然大喜,“那就太好了,你三叔也出海有一段时日了,过不久也会归家,这下就是真正的团圆了。”
太夫人年龄大了,所求的不外乎是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安安。
裴湛从鹤寿堂出来,便见玄影等在一旁,果然不出所料,是大夫人找他。
裴湛叹了口气,脚步一拐,去了母亲的夕晨阁。
大夫人楚氏正半靠在一张黄花梨躺椅上,她如今已露孕相,小腹微凸,但整个人依旧华美娇艳,像一幅流动的名贵画卷。
见自己的儿子来了,微微伸手,一旁的柳嬷嬷忙上前搀扶,拿了个弹花如意纹织锦靠枕垫在她的身后,又将一碗刚做好的燕窝递到楚氏手中。
楚氏哪里还吃得下,将燕窝轻轻搁置在旁边的几案上,然后一脸不满地看向裴湛:“阿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一向有章程,拎得清,怎的会在花宴上干出这等事?”
裴湛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