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
石大明跟他的手下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她。俩人都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更别提她还爬上了树而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石大明一个激灵,脑子被吓得彻底清醒了。
邺沛茗的身子一歪,便直直地从树上倒下来,正当别人以为她要摔着之际她却一个翻身利索稳当地落在了地上。她俯身看着石大明:“你方才说,你被我说服了。”
石大明只觉得她这话好气又好笑,他几番张嘴反驳邺沛茗,都没能说出什么来。良久,才道:“枉费我还说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还当梁上君子。”
“我正到处寻地方歇息,正好觉得这处不错,恰巧听见了,这可不能说我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的。”邺沛茗一本正经地说。
石大明摆了摆手,不跟她辩驳,反正他说不过她。忽然,他神情肃穆地问:“我们若跟你走,你能保证善待我的这些弟兄们吗?”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来做买卖的吗?”邺沛茗道,“实不相瞒,我知你是个讲理之人所以才会来这儿跟你讲理。我需要人手帮我干活,相对的,自然会有酬劳交付。而这桩虽然可以说是买卖,但我也有条件,一旦我们的买卖成了,那一切都得听我的。”
“你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修河坝、建码头。”
上次聂秀清向她提出的关于河务的相关见解和建议,她并没有忽视。据她观察系统的地形图所知,浈水从浈昌县至韶州一带那是九曲十八弯,且河水并不湍急,如遇河水汛期,而又遇到多日的大雨或山洪暴发造成支流的河水因地形地势原因而汇聚流入浈水,那浈水的水位便及其容易上涨。
虽然这些年来浈水发生水灾的次数不多也并不严重,也与这些地方的人本就不多,才没引起多大的注意有关。但若是恰巧便遇上了先前说的条件,那对周围的县城乃至州府的百姓而言,都是一次惨重的灾害。
所以邺沛茗需要修河坝,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许下的一个诺言。
而建码头是因为,浈水虽由江南西道经大庾县流经浈昌县至此,再与经过乐昌县的武溪水、仁化县的锦江并流入韶州的溱水。由于四周是山岭丘陵,江南西道的浈水并没有直接与浈昌县的浈水相通,故而从未有北边的船只会出现在此。
除却浈昌县人口多,有船只到韶州以外,余下的地方便少有人和船只的。至于始兴县便更少有船只会停下渡人,邺沛茗修码头便是为了便于造船南渡。
“这些是官府要做的事,你为何要替他们操心?”石大明问。
“这你就别管了,这买卖是否做得?”
石大明斟酌了许久,道:“做得。”
翌日,石大明待山匪们都醒了,便宣布道:“我有一话要跟弟兄们说。”
众山匪齐齐看着他,刘严也从营帐内走出,他今日虽然觉得胸口仍然隐隐作痛,却不至于像昨日那般气血不顺了。
“昨夜我与邺北——南岭村的村长促膝长谈了一番,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不再带弟兄们做这拦路抢劫的买卖,而是跟着邺村长,替她做事。”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石大明继续道:“我不能轻易地替弟兄们做主,所以今日特来告知你们。不过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也是不会勉强你们,只要你们一句不愿意,我立马带着你们重新拿起刀,拦劫那些富商、商队去!”
山匪中有的人出言反对,有的人则窃窃私语,还有的人陷入了沉思。个别山匪感觉被石大明背叛了,愤怒地喊道:“石当家,我们一直将你当成我们的头领,是你带着我们脱离吴三,令我们的双手不再沾上无辜百姓的血。你的做法我们一直都很赞同,可是今日你的做法,我不敢苟同!你背着我们,向他屈服,你没有一点身为山匪首领该有的杀伐果决,你太无能了!”
众山匪被他的话一怂恿,便也跟着附和起来。石大明知道他们其实是怕了,他们怕一旦放下手中的刀,便再也找不到自己还能做的事,他们怕失去了别人的关注,也怕失去了那份被人畏惧所带来的快感。
“石大明,你这是在做什么?”刘严也持反对的态度问道。
石大明瞥了他一眼,神情肃穆地对众山匪道:“好,弟兄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说过,若是弟兄们反对,我自然不会勉强你们。我们这就回到我们的营寨去,整齐兵器,我们再杀到那要道去!哪个不给过路费,我们杀了他们,不管是男人还是妇孺!”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让众山匪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十天半个月没有人经过怎么办?我们杀到山下的村子里去,抢夺他们的粮食、布帛和钱财再逃回营寨里,然后纵酒狂欢,为此而沾沾自喜!然后终于天怒人怨,官兵围剿营寨,我带着弟兄们被围困一个月,然后饥寒交迫之下带着弟兄们杀出去。再在官兵的乱刀砍伐之下被砍得面目全非。许是几日又许是很久后,路过一个好人,他决定为我们收殓,却发现拼不齐我们的身躯,他想,或许我们有些人的残躯已经被豺狼叼走了,又或许如我们的脑袋已经被官府带走了。然后高挂于城门之上,路过的百姓或许有我们认识的人,他们道,哦,我认识这个人,他曾经是我们村的谁……”
众山匪彻底沉默了下来,有的人本来就不怎么坚定,被石大明这么一说,便彻底地改变了想法。而有的人则清醒地知道,石大明所做的决定也不失为一条聪明的出路。只有少数人仍然顽固地认为:“可这些我们不是一早便料到的了吗?”
“以前料到是因为我们没有别的法子,我们没有别的出路。如今邺村长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无需动刀动枪的,只需办点事,便能温饱,也不会有性命之虞。”石大明又叹气道,“我将你们视为兄弟,每一次出去拦路抢劫,我都怕大家回不来了。我也希望你们好、吃好穿好住好……也活得好好的。”
语毕,石大明的得力手下首先支持道:“我听当家的!”
有了带头的人,余下更多的人纷纷高喊支持石大明,愿意听他的安排。只有刘严和部分的山匪依旧表示反对,石大明又劝了刘严许久,可刘严却表现的很坚决,指着邺沛茗:“竖子伤我,我与你势不两立!”
“我与你交手,总有一伤,不是你就是我。恰巧我的武功胜你一筹,所以你败了而已,何来我伤了你一说?”邺沛茗道。
正是因为刘严并非她打伤了他所以才记恨邺沛茗,只是因为他不能接受在众多山匪面前败给她这种丢脸的事!
刘严见石大明铁了心要跟邺沛茗离去,他对众山匪道:“我刘严在此立誓,我决不会违背当初与众弟兄们立下的誓言,我会回到营寨去,还愿意跟着我的弟兄到我这边来!”
一直反对石大明的决定的那些山匪都站到了刘严的那边去,而剩余的则留在原地,有的摇摆不定后还是选择站到了石大明这边。这些人中有的本是刘严的手下,有的本是石大明的手下,如今重新分出了两拨人。刘严那边有五十余人,石大明这边有七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