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徽慎垂首,语气恭敬道:“久仰慧心法师大名,今日一见,当真三生有幸。”
慧心法师将文书收下,在手中摩挲,随后放入自己广袖内。
随后也双手合十,回礼道:“不敢当。”话锋一转,他又接着道:“不知这位大人赶到城门来寻找老衲所谓何事?”
孟徽慎扼腕,故作惋惜状,道:“孟某早在盛京时,便久仰法师盛名,只恨当年奔波四方不得一见。前些日子,净念师父同慧心法师一道救下了我朝公主,免了孟某一桩罪孽,更是于我大景有恩,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故而想同苏大人一同设宴,聊表感激。”
“大人何出此言,能救下我朝公主,于老衲与徒儿也是功德一件,这亦是出家人的本分。现下贫僧与弟子们急欲往南下求法,不知大人可否放行?”
慧心法师直视孟徽慎双眼,似乎能透过双眼看破他的内心,让他格外不舒服。
孟徽慎垂眸,避开他那让人不适的目光,依旧语气恭敬道:“法师过谦。只是宴席已然备下,还望法师莫要推辞。”
慧心法师望向城门,本应该五更天就打开的城门,如今还未开启,更是多了几个守卫把手。
他从袖子中取出文书,分开交给两个徒弟。
时也,命也,如今这一遭,终究是避不开了。
他开口道:“如此,谢过大人了。”
孟徽慎满意地笑了笑,苏明德连忙叫人牵来马匹。
慧心法师双手合十,对苏明德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出家人自有规矩,出行不得骑马匹,还望大人应允老衲和弟子们步行前往。”
倒是也不恼,只是挥了挥手,叫人连同他和孟徽慎的马匹一起牵走,道:“如此,我们同法师同行。”
早朝薄雾还未散开,一行人穿过闹市,前往府衙。
闹市中有河流流淌而过,河中有些许游鱼在莲叶下嬉戏,再往前几步,是个鲜鱼铺子,其中隐隐传来鱼腥味和血腥味。
慧心法师忽然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能做游鱼,自由自在,又何必教其成为盘中餐?”
孟徽慎自然是懂他的譬喻,开口反驳道:“法师只见鱼自身苦乐,却不见诸多商贩。究竟背后缘由,若非陛下登临大宝,肃清奸臣、选贤任能,还国内海晏河清,如何能有今日之景?”
他继续说道:“孟某无心冒犯佛门,也知法师必然严守戒律,不动荤腥,故而必不知这鲜鱼价值几钱、利润几钱。昔年张家盘踞蜀中,不仅这鲜鱼,连米价也翻了三倍有余,此并非店家贪心,而是张家抬高市价,其利润九成,都要上交给张家,所纳赋税又要三倍。”
一行人边说边往前走,那鱼铺小贩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他拎着个鱼篓,里面装着几条卖相极好的鲜鱼。
那小贩对慧心法师等僧人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感激地对苏明德道:“苏大人!我们这些商户,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感谢苏大人,若非大人,只怕今岁生活仍旧困苦,岁末都难攒下余粮。”
话毕他把鱼篓递到苏明德身前,道:“一点心意,大人收下吧。”
苏明德并未接过,只是笑着道:“我若是收了,同张家之人又有何区别,不必如此。更何况更应感谢吾皇,还蜀中太平。”
待小贩回去后,一行人继续往府衙前行。
孟徽慎借此良机,继续说道:“想来法师深研佛法,心自在清净,故不了解这尘俗中事。”
他指向水面,其上有几只野鸭游过,它们忽然将头没入水中,方才自在的游鱼,便成了它们腹中餐。还未待这群野鸭饱餐,空中一只游隼急速掠过,水面群鸭惊散,空留鲜血和一片散落的褐色羽毛。
他开口道:“陛下也希望人人皆能心安,乃至陛下自身,也曾想做这自在的游鱼,奈何危机四伏,难得自在。”
话落他看向慧心法师的眼睛,这次,反而是他透过这双眼睛,看清了他心底的动摇。
方准备再加一把火,彻底说服慧心法师,不料远处官兵长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看着周围的僧人,有看了看苏明德,欲言又止。
这官兵长官是苏明德一手提拔上来的,如若他欲言又止,那便必然有大事,且不好让外人听闻。
苏明德抬手止住欲言又止的官兵长官,和孟徽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待到了府衙,苏明德让仆役带慧心法师一行人去客室休息,自己则领着官兵长官和官兵长官一同到了书房。
确认过四周无人后,苏明德才问道:“可是有何要事?”
官兵长官递上两本名册,道:“前些日子,我等奉命彻查张家伏兵一事,故而仔细核对了去岁的名册。结果……”
他将乐坊名册翻开,道:“结果前河西节度使之妻,系蜀中刺史之女,五年前与其夫和离,此后自凉州归还蜀中,一直住在蜀中刺史府中。”
话落,他恰好将书页番至一处,应入乐坊名册中,写着“张氏兰慧”,而实际进到乐坊后,还需再录入名册,以做确认。
然而,实际进入乐坊的那本名册上,并无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