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州紧挨着朔东,这些年没少受朔东庇护,也因此两地之间往来才比较频繁,许嬿说鹭州强大会给朔东添砖加瓦不是不无可能,可程慕宁所言却也在理。
鹭州有耕地,有粮有兵,此地若是彻底依附了朔东,难道不也是另一种添砖加瓦?
怎么做都是个难,程峥觉得头疼,“阿姐可是想好主意了?”
“寻常地方难有再让朝廷插手军务的机会,这种好事,可是千载难逢,圣上何不利用起来,趁着调兵遣将,将此三州都抓在手里?”
程峥思忖道:“阿姐的意思是,趁这机会安排人手?但鹭州偏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要抓在手里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万一……”
岂非是在给朔东做嫁衣?
“此事简单。”程慕宁就像程峥腹中的蛔虫,不必他言明便知悉他心中所想,道:“当初父皇怎么拿住朔东的,圣上有样学样即可。”
程峥一怔,“你是说陆戎玉?”
程慕宁道:“陆公子于军务上没有天分,他又喜欢京中繁华,若能得一闲差留在京中,这不也是皇恩浩荡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程峥一时欣喜,撑着桌案起了身,来回踱了几步,想了想说:“朕再赏他一座大宅子给他栽花种草,他若想要再培育什么稀有花种,朕再将花房的人给他送去,这不比他在鹭州强?”
程慕宁缓缓点头,笑说:“还是圣上思虑周到。”
程峥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冷静下来。他原本可以直接驳回陆楹的请求,甚至可以当作没瞧见,说实在话,眼下不止是张吉,经过上回国库的一贫如洗后,程峥现在也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凡是能省钱的地方,绝不多给一个铜板。且此事涉及军政,又是个那么敏感的位置,若是旁人来与他说,无论是劝他点头还是劝他驳回,他只怕都有所疑心。
即便是程慕宁,他也没有完全卸下心防。
程峥沉吟道:“阿姐这些日子出入裴府频繁,朕还以为,你会因为裴邵而偏帮朔东……”
程慕宁闻言一笑,只是那笑很淡,显得有些苦。
“圣上将我接回京,我知道圣上的用意,我与圣上是姐弟,圣上的难处便是我的难处。当年我可以做的事,如今也一样可以为圣上做。”
程峥动了动唇,心中顿时一阵酸涩。
当年……
程慕宁与裴邵的谣言四起时,程峥就吞吞吐吐地向程慕宁打听过这件事。只是彼时姐弟二人尚还亲近,程峥对程慕宁更多是关心和好奇,问话时虽磨叽但也直接。
他问:“阿姐是看上了裴邵,要他当驸马吗?此人才刚入京没多久,尚不知人品,若要做朕的姐夫,还得再考察一二呢。”
而程慕宁告诉他说:“圣上多虑了,裴邵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但他背后的裴氏若能成为你的助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届时不必你柔声下气,自会有人跟你伸手。”
程峥那时明白过来,震惊道:“那怎么行?阿姐可是公主,公主的名誉……不行,这太委屈你了!”
一旁的永昭甚至红了眼,说:“如此一来,长姐以后可不好挑驸马了,这是终身大事呀,再想想吧。”
……
时至今日,程峥的心境却已全然不同,眼下的踌躇更多是被戳穿用意的难为情,他抿了抿唇,道:“但阿姐对裴邵,当真没有一点情谊?若是阿姐愿意,朕可以给你们赐婚,如此也堵了悠悠众口,免得他们再毁阿姐清誉。”
“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再说我的清誉与圣上的江山稳定比起来,不值一提。”程慕宁云淡风轻地说:“而且,我没有忘记父皇下旨命裴氏次子进京的用意,朔东掌兵十五万,我们要用它,却也要防它,但拴着裴邵的这根绳并非是我,而是圣上的态度。倘若一朝尚公主就要将他手中权柄架空……圣上,物极必反,困兽犹斗,兔子急了还咬人。”
话音落地,程峥呼吸一滞。程慕宁这么一点,他当下竟然有点后怕,那手握三万禁军的可不是兔子,他确实有点着急了。
“阿姐说得对。”程峥缓了口气说:“只是要暂时委屈阿姐了。”
“我不觉得委屈。”程慕宁温柔地说:“父皇临终前要你我相互扶持,为你做什么,都是我这个姐姐应该的。我们是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离了皇宫,银竹才敢说话:“公主提议将陆公子留在京城,那陆指挥就这一个儿子,此举会不会得罪鹭州?陆姑娘那里也未必同意。”
“跟朝廷要钱要兵,总不可能真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凡是有舍才有得,陆戎玉在鹭州发挥不出用处,在京城反而能替三州百姓免匪乱之苦,这是他的荣幸。”程慕宁踩着青石砖,走路格外仔细,一谈及正事她总是语气平平,显得冷漠:“而且,没有陆戎玉,陆楹才能在她父亲身边施展手脚,她该谢我。至于如何与鹭州交代,那是她的事。”
银竹无言以对,公主说得不无道理。
马车等在宫门口,程慕宁弯腰上了车,银竹自觉让车夫将车驾回了裴府。下了马车,程慕宁从偏门入内,在院中撞见了步调仓促的卫嶙。
程慕宁顿步,迟疑道:“午膳的时辰,有什么差事这么着急办?”
“呃。”卫嶙看到她的那一瞬脸色怪异,然后才拱手说:“主子让去查个人,属下不好耽搁。”
程慕宁没有多问,侧身让他先行了。
此时堂间已经摆好碗筷,裴邵坐在席上,边喝汤边翻看手里的册子,程慕宁走过去,温声道:“你看什么呢?卫嶙匆匆忙忙的,你让他去查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公主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