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小夜灯是裴嘉之买给他的。
池慕从小有个习惯,睡觉时开着灯。他怕黑,一关灯就没了安全感。
和裴嘉之刚住一块时,池慕还不太敢轻举妄动。睡觉不关灯这样过分无理的要求,也只有父母能容忍,发小都不行。
他硬着头皮关灯睡了几天,然后实在受不了了。
某天临睡前,裴嘉之起身去关灯时,池慕拉住了他。
“能不能不关?”
他没什么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他想着如果裴嘉之断然拒绝,大不了分房睡。虽然新婚没几天就分房传出去不免丢人,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裴嘉之没有拒绝。
他陪着池慕开灯睡觉,哪怕影响了自己的作息也从未有过怨言。他努力地适应着池慕的习惯,戴上眼罩隔绝光源。
那是池慕第一次感受到和父母同等的爱。他是被宠着长大的,对同龄人轻而易举说出的喜欢不屑一顾,也从没当过真。
追求者塞满抽屉的情书、过生日收到的贵重礼物、捧着一大束鲜花的真情告白;这些在池慕看来不过是飘在空中的气球,可有可无、随时会飘走,而裴嘉之的爱是落到了实地上。
池慕看不下去了,提议分房睡,但伴侣之间,一旦隔开一道房门,感情势必会受到损伤。
而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再三权衡下,池慕让裴嘉之买了个小夜灯,就摆在自己的床头。他见不得裴嘉之整晚整晚的失眠。每次看到裴嘉之的黑眼圈,池慕心里都不好受。
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促使着他做出退让,尝试着接受在夜灯的微光下入眠。有一次江远来家里做客,发现了池慕的改变,还打趣了他一番。
“我是说呢,你那万年不变的老毛病,怎么一下子改了。敢情是结婚了,会心疼人了。”
后来池慕频繁接戏,跟着剧组东奔西跑,进过深山、淌过河流、足迹踏遍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在断电的村落里,蜡烛烧不了一整晚。黑暗无边无际,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池慕躲在被子里,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是冰凉的。他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想起家里小夜灯的暖光,还有裴嘉之在身侧的安全感。
在一次次的脱敏后,他渐渐改掉了怕黑的毛病。如果不是今天醒来后见到了这盏熟悉的小夜灯,池慕一度忘记了,他怕过黑。
但裴嘉之没忘。
暖色调的灯光分外柔和,像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池慕掀开被子,轻轻地推开了门。
衣帽架上,挂着一件满是褶皱的西装外套。池慕一眼认出,这是裴嘉之白天穿过的。
他走进客厅,碎银般的月光照入室内,像流水似的缓缓流淌。裴嘉之躺在沙发上,任由月光洒了一身。
池慕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
月色朦胧,月光照得裴嘉之的脸庞半明半暗。池慕屏住呼吸,眼神落在裴嘉之的眉眼上,再一路下移,没入衬衫遮挡的锁骨。
时光同样厚待裴嘉之,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增长了他的阅历和经验。
池慕久久地凝视着裴嘉之,专注的目光仿佛一个漫长的、单向的吻。
————
第二天一早,裴嘉之的生物钟准时启动。他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舒服,腰背那一块僵硬得厉害,一动就钻心的疼。
“早上好。”池慕兴冲冲地从厨房端出两个盘子,“我给你做了简易版的三明治。”
说是三明治,实际上就是两片面包夹了张生菜叶。池慕边往面包上涂色拉酱,边留意裴嘉之的神情。
“谢谢你昨晚收留我,不然我可要流落街头了。”
他这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江远再不靠谱也不可能扔下他。但被江远带回去,貌似和流落街头也没什么差别。
“你不介意我们擅自做主就好。”裴嘉之咽下味道寡淡的三明治,“下次小心点,别喝这么多了。”
“我没喝多,是江远的错。”池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只喝了一杯。”
他急于解释,没注意到裴嘉之的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等池慕结束长篇大论,裴嘉之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了。他的腰伤是常年伏案工作埋下的隐患,好比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
“你、你怎么了?”池慕几乎没见过裴嘉之强行忍痛的一面,一时间手足无措,满脸惊慌。
“没事,躺一会就好了。车钥匙在桌上,你可以开我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