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的蒲草门帘里传来调笑声夹杂着呢喃低语,方绍伦高声报上名号,包厢陡然一静,紧接着传出一声“快请。”
两名卫兵收回拦阻的胳膊,顺势卷起门帘,郭冠邦已淡笑着从沙发前站起身。
二人甫一照面,都不免在内心有些许惊讶。
方才隔那么远,又有随从簇拥,方绍伦还以为这郭三公子是气势不输张三的人物,没想到走近了却是极温和的面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俊朗,面上笑意温存。
他伸手向方绍伦,与他相握,说话也极客气,“方大公子久仰了,我听定坤兄及几位世兄弟都提过你,无不说你人材俊秀,可惜你留洋海外,一直深恨无缘相识,不想今日在这里一尝夙愿,真是可喜可贺。”一番肉麻话,他说得极为自然。
方绍伦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世兄们谬赞了。”
他光谦虚,也不会回夸一句,念念不忘来此的目的,“郭兄,你这般温和有礼,”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手下的弟兄们却很有些不像话哩。”
郭冠邦让他的直白震得愣了一下,忙高声命门口候着的人滚进来。
几个侍从官垂手站成一排,闯祸那两个已经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一脸菜色。
郭冠邦不问事情经过,先一顿训斥,等了解完来龙去脉,更是气怒非常,命那两个卫兵“赶紧去向方四小姐道歉!”口气一改温和,极为严厉的,“要是不能令方四小姐满意,就不必回来了。”
方绍伦见他如此处决,缓和了面色。大概是手下人狐假虎威,这位郭三爷还算明事理。
郭冠邦拉他手在沙发上坐下,歉疚的话说了一箩筐,二人互报了名讳及年庚,换了称谓,他才松开他的手,又命侍从倒酒来。
他喝的是圣詹姆斯朗姆酒,装在透明的高脚酒杯里,橙红的酒液,泛着馥郁的香气,他举起酒杯,“绍伦,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方绍伦向来有些豪侠义气,见他处置得当,也就不再计较,颇为高兴的与他碰杯,“郭兄是爽快人!”
一直待在一旁看戏的白慧玲,迈着款款的步子走到长沙发的一侧来,坐在扶手上,倾身向方绍伦举杯,“方公子,我是白慧玲,可还记得我?”
她有一双微微吊梢的狐狸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颇有几分孤高清冷,笑起来却是百媚丛生。
既然她不避讳言及过往,方绍伦当然从善如流,与她碰杯啜饮,“白师姐的大名响彻中西女校,怎会不记得?”
其实两人无甚交情,他也不知白慧玲说这话是何意。
白慧玲却一副与他颇为熟稔的样子,娇笑道,“方公子还是记得丁师姐多一点吧?佩瑜近来可好?”
这下方绍伦是真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呐呐笑道,“呃……九姨娘一向挺好。”
中西女校“四朵金花”之一嫁给西南豪商为妾,当中还夹杂着父子情仇,这笑料谈资直从西南传到了沪城。
正在尴尬的当口,袁闵礼掀帘走了进来,笑道,“我说大少爷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到郭兄这里蹭酒喝了。”
他必然从阿良口中晓得了前因后果,却绝口不提,只当旧友重逢。
“哎呀,袁二公子也来了,我说呢,你们‘耀华双壁’向来是形影不离的。”白慧玲迎他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酒。
袁闵礼跟着张定坤出入沪城,与郭冠邦是旧相识,就连白慧玲也打过交道。
这种场合愈显他的八面玲珑,体贴周到,四人言笑晏晏,喝酒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在原先的包厢,那壶花雕几乎是方绍伦一个人喝的,来到郭冠邦包厢又换成洋酒,饶是他酒量不错,散场的时候也有了八九分醉意。
两方人马道别,方绍伦强撑着回到饭店房间,直接软倒在床上。
阿良帮他把鞋脱了,“要不还是我来照顾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