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满面不情愿,讪讪点头:“臣妾知道,自然是未来的太子妃最重要。”又想起一事,问皇帝,“皇上让臣妾挑,可是门楣家世最重要?又或者不要门楣家世,出身低微简单些好?”
玄烨道:“虽然朕不想你看重家世门楣,但能到你跟前的孩子,一定是出身贵重,出身好本不是什么坏事,暂时不必计较。再者样貌是其次,娶妻娶德,孩子品行一定要端正大度,何况小孩子能看得出什么样貌,一样干干净净清秀可爱的,不必太计较这些。”
“皇上叮嘱这样多,显然是不放心的,臣妾心里也惴惴不安,若是为胤禛娶儿媳妇,臣妾没什么顾忌,偏偏太子妃也让臣妾来看,哪怕只是看还不成事,臣妾心里就够负担的了。”皇贵妃絮叨半天,又问,“说挑太子妃臣妾还有责任,可这大阿哥的福晋怎么也是臣妾的事?惠妃好端端在呢,皇上这样避开她,又是宫里的是非,臣妾还不乐意多挑一份担子,受了累还要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玄烨苦笑,他自然思量周全,好生道:“也非真的避开她,只是你们分开来选,若相中一样的,给哪个好?朕固然偏心太子,也不能这样亏待胤禔。你啊你,为朕做这么一件事,就说那么多的话,朕还能不能差使你了?”
皇贵妃柔柔地缠上来笑:“皇上别动气,臣妾不过仔细小心多问几句,您既然差使人家,还不许问清楚吗?这可是关乎皇室传承关乎朝廷大计的,臣妾能不谨慎吗?”又故意酸溜溜地说,“您要找乖巧的,隔壁永和宫里那位最好了,来寻臣妾做什么?”
玄烨又气又好笑,轻轻推开她说:“你真这么想,朕就去找德妃。”
“别,人家开玩笑的。”皇贵妃赶紧拦住,又是一通痴缠,倒也乐呵。只是玄烨见她心情这样好了,仿佛完全忘记了女儿的夭折,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想膈应着,静下来问她缘故,皇贵妃坦然说:“臣妾哭瞎了眼睛孩子也回不来,皇上看多了也该厌烦,何必呢?”
玄烨欣慰她的冷静,果然是这样自己还会多心疼她一些,若是终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他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最后则另叮嘱说:“挑选儿媳妇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暂时不必告诉宫里的人。”
但玄烨当着皇贵妃的面是这样叮嘱的,隔几天后来永和宫,就全都告诉了岚琪,说到将来给胤禛选儿媳妇,还安抚她说:“皇贵妃是兴奋得不行,巴不得现在就找来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排着队给胤禛选儿媳妇,看样子将来真到那一天她会很强势,你未必能插手。到时候不要不高兴,朕会给你好好把关,一定给胤禛选个好媳妇。”
“臣妾就没想过这些事,若想也是给胤祚想,皇贵妃那儿别的事臣妾未必都放心,但对四阿哥的,臣妾一百个放心。”岚琪不以为意,更窝在玄烨怀里笑道,“时间真快,当年臣妾被扔进乾清宫龙榻上时,还是小姑娘,眨眼就听皇上说儿媳妇的事了,怎么就没觉得这七八年很漫长呢。”
玄烨亦感慨:“朕那会儿才二十岁出头毛躁得很,这都要三十岁了。”说着掐了岚琪脸颊一把,嫩得豆腐似的又滑又柔软,笑着问,“可你怎么长不大,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二十郎当岁的?”
“皇上又胡闹了,臣妾本来就比您小六岁,您才不过而立之年,臣妾能大到哪儿去?”而提起来了,岚琪不免要问,“皇上三十整寿,万寿节不庆贺吗?宫里一直没见提起这件事。”
“皇祖母在,朕过什么整寿,白花银子的。”玄烨道,“十一月庆祝平台大捷,那才是正经花银子的事,庆祝朕的生日做什么?再者额娘也不在了,每每到生日朕都会想起她,额娘从前在宫里过得并不好,可朕还没来得及孝敬她,她就……”
“皇上。”岚琪见玄烨思念生母,面上露出淡淡的悲戚之色,忙安抚,“皇上不要忧愁,您健健康康,就是孝康皇后最大的心愿了。”
玄烨也不愿多提起来难受,忙收敛心思,岔开话题说些别的,提起八月经筵大典,记得从前让岚琪在后头侍奉茶水,让她也听讲学的事,便笑说:“这回还去吗?正好叫肚子里这个孩子也听听,便是个闺女,朕的女儿也要有学问才好。”
岚琪软软地摇头:“臣妾不去了,不合规矩又扎眼,从前年纪轻不知轻重,如今都身在妃位,不能再不懂事。”
玄烨却感慨:“宫里的人若有你的一半,朕就万分省心了,你还能有什么不懂事的?但你说得不错,毕竟你也做额娘了,哪能和从前一样,可咱们不是一早说好的,把从前那个小常在锁在这里了?”
皇帝的手暖暖地抚在岚琪的胸口,岚琪娇然一笑躲开,轻轻打了玄烨一拳头,嗔怪着:“皇上可不敢胡闹,您欺负臣妾不怕臣妾去慈宁宫告状?”
玄烨却皱着眉头凑上来说:“朕几时欺负你,是你自己没安好心思胡思乱想。”
两人嬉闹,玄烨自然不会做过分的事,只是岚琪这一胎十分安好,让他少了些忧虑,两人在一起时更放得开些,不像之前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多动一下都会让岚琪不舒服,因此嬉笑声不时传出来。外头六阿哥正要过来,环春赶紧来拦着,哄他说:“皇阿玛和额娘正说悄悄话,六阿哥晚些再来好不好?”
胤祚噘着嘴嘀咕:“我可要来道晚安了,再等等我就睡着了。”
环春索性抱他起来,径直往阿哥屋子里走,笑着说:“奴婢给六阿哥讲故事,六阿哥真睡着了,奴婢替您去道晚安。”
六阿哥则撒娇:“环春,明天我们还去找四阿哥玩好吗?”
环春答应着,一路哄着送小阿哥回房,讲了半天故事小家伙才安安稳稳地睡着。她正舒口气要回去,乳母却请她留步,拉到一旁轻声说:“今日阿哥们在承乾宫玩耍,奴婢守在边上,听见三阿哥在对弟弟们说什么亲额娘之类的话,奴婢听见几句,像是在说四阿哥的事儿,可又听得不真切。若真是提起养母生母的事,也不晓得四阿哥懂不懂,这事儿胡乱说可不大好,皇贵妃娘娘能不生气吗?”
环春闻言亦是忧心忡忡,夸赞乳母细心,更道:“太皇太后曾说不必宫里的人避讳这件事,但皇贵妃那儿一直也没见提起来,旁的人不敢胡乱说,咱们娘娘更是狠了心不提的,这下子先叫小孩子们自己知道可怎么好。荣妃娘娘也不至于会没事儿提这些,三阿哥是怎么知道的?”
乳母道:“公主们可都不小了,她们懂呀。”
“是了是了,我怎么把公主们忘了。”环春叮嘱乳母几句后,便折回来继续上夜。等翌日皇帝离开,她进来伺候岚琪洗漱,被嗔怪怎么不去歇息,环春才支开旁人,将乳母说的事告诉了主子,果然也叫岚琪忧心不已。
这事儿看着不要紧,但皇贵妃最敏感,在她面前这是禁忌,是不能提的事,若是回头三阿哥真把胤禛说明白了,孩子若哭闹,岂不是给荣妃惹祸。皇贵妃如今虽比从前脾气好了许多,可凶狠起来时,手腕子依旧毒辣,更何况是戳她心窝子的事。
“娘娘您看怎么办,毕竟奶娘也没听清楚,若不是说这事,咱们两边找哪个说都挑事儿。”环春思量了一晚上,已是面面俱到了,“奴婢以为,相比之下还是先知会荣妃娘娘好,哪怕是误会惹她不高兴,总比皇贵妃娘娘好哄一些。而且若是真事,先给荣妃娘娘提个醒,万一四阿哥那儿闹起来了,她心里有个准备,好防着皇贵妃娘娘发难。”
岚琪苦笑:“孩子们渐渐大了,这事终究要说清楚的,皇贵妃早晚也要面对胤禛对她的疑问,她心里或许也想过八百遍答案怎么应付孩子,可是真碰上了,她必定不甘心。”说完便让环春去休息,叫绿珠去把荣妃请来。荣妃来时还以为岚琪不舒服了,等坐定听讲了这件事,荣妃惊得不知所措,连声向岚琪解释:“我可从来没在孩子面前提过这件事。”
“我自然信姐姐,只是如今孩子们渐渐长大,这几件事总会弄清楚,太皇太后虽说不必隐瞒,可毕竟是皇贵妃最不愿提起来的话,怎么也该由她最先开口才好。”岚琪耐心将自己和环春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该先问问胤祉说没说,又是从哪儿听来的,之后四阿哥那儿若没动静最好,万一有麻烦,咱们心里也有个准备。”
荣妃愁眉不展,喊吉芯去把三阿哥领来。似乎是再了解不过儿子,荣妃觉得乳母一定没听岔,可她在景阳宫里从没提过这件事,实在不晓得儿子打哪儿知道的。
孩子不多久就来了,来了就要找胤祚玩耍,荣妃没好气地训斥他:“等上了书房看你还怎么玩,师傅们不把你的骨头都收拾老实了。”
三阿哥见额娘莫名其妙发火,好生委屈,依偎着岚琪不敢亲近自己额娘。岚琪便哄着问了几句,婉转地提起昨天在承乾宫说什么话了,三阿哥顺着她的话一一作答。问起四阿哥生母是哪个时,胤祉肯定地说:“大皇兄说了,四弟是德娘娘生的,四弟和六弟是一母同胞,和我们几个兄弟不一样。”
荣妃在一旁张大了嘴,半晌才追问:“是大阿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