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刘玄业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会了意,将疑问咽了下去。
刘玄业接着说道,“他有个挺特别的名字,叫邢炙,我同他感情深厚,把他当作自己小弟一般。可是好几年前,有一日中秋前夕,他同我说想回平阳老家看看。我准他告假半月,没曾想他这一去就杳无音信。我派过几个人去平阳打探过,他祖上的村里人都说并未见过他……如今过去好些年了,再次想起那些往事,还是颇为伤感。”
神秘人曾提及邢家祖籍平阳,于是刘玄业便特意将此讯息糅合到这套说辞中,若本尊在场,期望对方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那……属实是可惜了。”刘显恒策马上前了几步,轻轻拍了拍刘玄业的肩膀,“别想这些过去的事儿了,今天收获不少,三只野兔、一只野鸭、一只山羊,还有你猎得的重头戏,这只雄鹿。早些回去吧,好让后厨悉心烹饪,晚上咱们好好享用一顿!”
“好!那就现在出发!”刘玄业左手轻轻一扯缰绳,身下的白马听话地将头调转至下山的方向。
此刻午时刚过,一行人快些赶路回到府里,还能简单用个午膳,而后静待晚上的大餐。
夕阳最后的一丝余辉消弭,今晚又是满月之夜。
已至深秋,将军府大殿的宴席上,摆放了数十壶烧酒,偌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野味,台面中央的烤全羊与熏鹿腿色泽诱人,令满屋飘香。
今晚吃席的人并不多,朝南的主位坐着太子与平王,太子右手边坐着璟王与刘延,平王的左手边则坐着王妃白氏与唯一的嫡子,朝北的位子则坐着夏司马一人。
待诸位坐定,诸位大人便举杯共饮。
小世子见此状叫嚷着也要喝酒,被其母亲白氏喝止。
白氏的父亲与白太保是堂兄弟关系,但因为家族脉系庞大,多年前便已分家各立门户。她的母家在当年的叛乱之中站队逆王,最终全家十余口人皆被流放,奴仆数十人沦入街市。所幸她当年已被家人送入当年还未封平王的刘显恒屋中服侍,逃过一劫未被一同清算。
对爱人而言,刘显恒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白家倒台时,刘显恒才十岁出头,但他珍惜与白氏的青梅竹马之情,依然在他十六岁时娶了白氏。往后这二十余年中,从未因丈人家戴罪远戍而轻贱发妻。府中虽有侍妾五名,但在白氏的管束下都很懂分寸,从不敢僭越。
宋帝不喜欢平王这个儿子,主要原因是平王性格焦躁冲动易怒,但恐怕与他妻子的身份也有不小的关系。毕竟像宋帝这样疑心甚重的人,要与一个被自己流放全家的人亲近,是他难以安心的。
唯一的嫡子虽算不上聪颖,仅称得上为普通人之资,但刘显恒对其依旧格外偏爱。按当前的世俗习惯,有朝臣参与的宴席,内室及未成年的孩童往往是不出席的,但他还是将幼子带着上座,见见世面。
“来,大家吃菜吃菜,咱们都是最亲近熟悉的人,别拘束!”刘显恒放下酒盏拿起筷子,夹起第一块兔肉,众人纷纷跟着动筷开席。
“两位殿下远道而来,臣妇敬二位一杯,望殿下所查之案尽快水落石出。”众人开始吃席后,白氏只是为座上众宾斟满了酒盏。眼见玄明、玄业二人刚吃完夹取之食,便见缝插针地起身敬酒。
二人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一般在宴席上,妇人甚少与男宾敬酒。
刘显恒手中的筷子也微微顿了顿,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并未有人留意。
白氏敬完酒后,竟又自灌了三杯,桌上众人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臣妇不善言辞,不懂言语上的讲究,今晚借着酒劲儿,有些话便同殿下直说了。”刘显恒顿时不知妻子想做什么,扯了扯对方的衣袖,可白氏并没有看他,继续双眼定神直视着刘玄明。
“嫂子铺垫许久,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但说无妨。”刘玄明放下手中筷子,侧目聆听。
“下面这些话,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原是不当说的。只是臣妇实在难得见到殿下,实在忍不住,还是希望一吐为快。”白氏起身,郑重的行了个礼。
“陛下登基已近三十年,我母家亦在苦寒之地坚守了二十多年。虽因当年一念之差酿下大错,但如今也算为了陛下,为了黎民百姓恪尽职守许多年了。如今祖父已然过世,父亲母亲也垂垂老矣,我为人儿女,实在不忍父母也跟祖父一样客死他乡。臣妇素闻太子殿下与臣妇的远房堂弟太保大人一家交好,而太子殿下与太保大人又是同陛下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所以妾身斗胆请太子殿下回京后稍稍出力,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了却臣妇半生以来的心愿!”
刘玄明没有立即回答,毕竟平王府不出意外应是自己的敌人,自己哪有长他人势力的道理。
白氏见太子没有作声,继续说道,“臣妇知国舅大人受人构陷深陷泥潭……”
“住口!你个妇人家岂能妄议朝政,可知分寸?”在一旁沉着气听了许久的刘显恒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将夫人按回到座位上,疾声说道,“你酒后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人送你回房休息。”
坐在刘显恒身边的刘玄明轻轻拍了拍刘显恒的手背,和声说道,“嫂子也是心系娘家人,以我如今的处境,最能理解她的心情了。既是憋了多年的话,还是让她说出来吧。”
刘显恒不好忤逆太子的意思,只得虎着脸,示意夫人继续。
白氏再次起身,朝着太子深鞠一躬,双眼含泪,“臣妇谢殿□□恤,父亲当年只是东庆王的众多门客之一,并非像判词所说的那般,拥立逆王。只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若有人攀咬,便难逃罪罚。臣妇恳请殿下,能够稍稍劝谏陛下。当日我白家的罪孽已通过这边疆的风沙雨雪偿还,能否请陛下网开一面,赦我父母弟妹回老家。”
刘玄明右手托腮若有所思,随后有些纠结地答道,“嫂子相信我母家受冤,我很是欣慰,也能体谅嫂子的心情。只是现在我自己也身陷是非漩涡之中,还向父皇替他人求情,实在有些不妥。”
刘显恒狠狠地瞪了白氏一眼,心中责怪对方,未同自己商量便说了这么多不合时宜的话,如此屈尊恳求也只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