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玄明难得吹灭了床柜上的烛灯,打算沉沉地睡一觉。
蓄谋已久的反击取得成效,他也终于能暂时松一松紧绷的神经,安枕一晚了。
正宁宫的寝殿,福子悄悄带上朱漆斑驳的房门,退至屋外。
床榻上,玄明缓缓合上散着血丝的双眼,贪婪地沉浸于母亲生前留下的胭脂香气,抱着被子蜷缩着身体,逐渐陷入梦乡。
而另一头,刘恭在王府的书房内来回踱着沉重的步伐,面色凝重。
一直紧跟在身边的猎枭,就将远赴数百里之外,制止一场铺垫许久的刺杀。
只是,靳伯申早在数日前便率人策快马追寻璟王一行的足迹,自己现在才遣猎枭追赶,还来得及么?
刘恭陷入深深的忐忑之中。
他心里明白,在这敏感的当口,璟王绝对不能出事。且不说璟王被刺身亡,即便是遭遇威胁,满天下人都会认为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一旦宗室们认定自己计划肃清有威胁之人,那么原本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权贵们,也将纷纷担心自己会怀璧其罪,因手中的兵权惹来杀身之祸。
那么他们,又会如何抉择呢?
自然不外乎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把带来这场腥风之人扼杀。
更要命的是,手握重兵的刘显恒,对自己并不臣服,他随时可能倒戈,与一些宗室联手诛杀自己。到时候,仅凭区区半数御林军,根本不可能抵御千军万马的讨伐。
窗外,残月隐匿在薄纱般的乌云背后,若隐若现。
忽然间,竟响起一声来早了的春雷,随即冰冷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一声惊雷,惊动了原本栖息在树梢的寒鸦,更震颤了刘恭本就不安的内心。
屋内并无旁人,本不信佛的他双手合十,缓缓来到窗边,虔诚地朝着某个方向拜了拜,心中暗自祈祷璟王能安然无事。
……
此刻,宿城郊外。
被乌云笼罩漆黑的天幕下,冬季罕见的大雨倾盆而下,野外星星点点的篝火,忽明忽暗,似乎难以抵抗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天潮。
简易的营帐,被砀山山谷间穿过的阵阵狂风,刮得飘摇欲坠。
秦黎打着一把大伞,扶着玄业来到阵地中间,巡视着扎营的情况。
“殿下,好在扎营及时,若无薛统领提醒,将士们在凛冬时节淋湿身子染上风寒,怕是要严重耽误行程。”
“没错。薛平虽常驻京城,倒也精通天文,是个人才。日后戍守边关,他的本事,能派上用场。”
二人打着一把伞,来往于营帐间,一边指挥将士们整补被狂风吹垮的漏风处,一般称赞统领薛平能力出众。
周围的兵士披着蜡纸制成的雨衣,迎着风雨寒风忙活着,将被掀翻的支架、帷帐一一加固。
“殿下,属下对安营扎寨之事有些经验,若您放心,不如回营中好好歇息,此等微末小事,就交给属下吧。”
“哟,说到曹操,曹操便到了。”玄业回头,见来者是薛平,便打趣道。
“属下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殿下明示。”薛平脸上闪过一瞬的慌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薛统领多虑了!方才殿下可是止不住地夸您呢!”见薛平误解了璟王的意思,秦黎赶紧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见殿下亲自寻营,属下还以为出了纰漏呢!可把鄙人吓了一跳。”薛平面容由阴转晴,显得轻松了许多。
“薛统领将军中大小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你做事,我放心!那接下来,就辛苦薛统领了!”玄业笑着点头示意,随后在秦黎的陪伴下朝营帐走去。
“这本就是卑职的职责所在,殿下客气了!”薛平将雨伞架在肩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目送……
玄业回到帐中,再一次从衣襟之中,取出了贴着左侧胸膛放置的玉佩,右手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抚摸心爱之人的脸颊。
“殿下,您这一路上,对着它发呆的时候加起来,都有数十个时辰了!睹物思人,这样不是令您更不好受么?”秦黎放下门帘,生怕外人看见,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你说太子,现在过得怎么样?”玄业仿佛没有听见秦黎的抱怨,出神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