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本以为季之漾会早有所察觉——曾东来两条粗黑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一直没舒展过。
他心里有事,瞒着不说。
夜晚降临,晒了一天的石板路冷却,丝丝凉意。
路上没人再说话,攒到了火锅店里。两个人谈天说地,愣是没提到任何一嘴有关电影的话题。
陆柏川吃了两口放下筷子。鸳鸯锅,他还是吃得胃在烧。不舒服的感觉,又不只停留在肠胃里。
刚开始,他目光频频随着说话的人流转。而后谈话中出现的词汇越来越陌生,他低头对着碗里的食物出神。
不好玩手机,他接受的餐桌礼仪教导。
时不时的,陆柏川还是会忍不住抬头瞥向季之漾。
曾东来喝了几杯酒,醉醺醺,眼神迷离,拦着两小孩不许喝。季之漾便是以清醒的状态和一个酒鬼在聊那些电影理想,嘴里名字越念越拗口。说道兴起,筷子对碗一敲。
叮——
响声动人。
他眼里更甚。
似聚拢了夕阳的余晖,不至于耀眼不能直视。万千华光交织,更吸引人去看。
尤其是加入不了这场电影爱好者团建的门外汉。
陆柏川目不转睛。
那时候曾东来留他一个人在破屋里,他不走,是跟自己拗气——他发了十几封道歉信,坐十多个小时的行程,串通朋友扯谎,已经为了这场叛逆的出逃付出太多。
明明再清楚不过,越往后拖沉没成本越高。
可理论并不能解释一切。尤其是情感。
等得烦燥,陆柏川体内暴力因子叫嚣。他甚至在想,只要那个胖子敢回来,他上去就是一拳。可终究还是没走。
他不甘心。
他不想像个笑话,让好不容易亲自做出的尝试草草收场。
可陆柏川啊陆柏川,你现在又为什么无聊地坐在这呢?
不难看出,曾东来在资金方面绝对存在问题。
大概他的名气还没大到能直接转换为物质财富。单纯从投资的角度来说,陆柏川当然也会选择更加卖座叫好的商业片。
而不是听一个只拿了提名的新人导演叨叨,支持那些可笑且最不值钱的梦想。
但热爱如甘霖,浇灌生花。
他眼见着眼前的人谈论梦想,比灯煌煌。
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浸润在熠熠光下,未饮已醉。乐尽天真,轻盈如闲人。[注1]
一身轻。
从未见过的,却真实存在;向来嘲笑的,又着实可敬。
于他而言新奇的另一个世界,他静慢慢地去感知,去探索。
不可否认的是,越是没有,越是渴望。
陆柏川心甘情愿步步靠近。
可脑中尚存一线清明。他不理解,他仍好奇。
这样的两个傻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
他不走,不再和自己拧。
如果季之漾能够坚持,那为什么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