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连李维本人,都不太确定自己是怎么倒霉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十八岁进入名校,二十四岁获得PhD学位,二十六岁,在犯罪现场做保洁。
若是钱挣得多也就罢了,毕竟行业不分高低贵贱,顶多专业不对口,旁人惋惜说你这八年书白读了。
——结果李维拿的还是法律规定的最低薪资,一月下来,到手不到三千块。
这下谁看到他都得惊叹一句,兄弟,你是踩完缝纫机刚出狱吧?
好人不至于混成这样啊!
也就是最近联邦犯罪率高,各大新闻媒体忙着报道频繁发生的命案,否则凭李维的人生经历,他早晚能在社会版块混个小头条。
但反过来说,高犯罪率意味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犯罪现场,李维的本职工作顿时迎来“行业风口”,清洁工们从过去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变成天天有活干,忙得李维都想裸辞再海投简历,换个至少阳间一点的新工作了!
实在不行干完今晚这单就辞职吧。
接连四个晚上被工作电话吵醒、差点升起鲨人之心的李维心想。
他穿好防护服,戴上手套、面罩、和防护眼镜,向站在场地外围的两个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便提着装满清洁工具的箱子,翻过印有“犯罪现场禁止跨越”的黄色围线,进入面前的独栋公寓内。
受害者早就被拉去医院或者火葬场了,李维通常并不关心自己的工作场地曾经发生了什么——那是警方需要关注的事,而哪怕李维读大学时学的是联邦法律专业,现在的他也仅仅是个普通的清洁工而已。
然而这次,当他的脚步跨过入户门时,却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原因无他——暗红色的血液正如悬挂着的丝线一般,从客厅的天花板上汩汩流淌下来,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经在洁白的羊毛地毯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虽说理解有些人急着收拾凶宅摆脱阴影的心理,可是这凶案现场未免也太新鲜了吧!!
李维隐藏在防护服下的嘴角抽了抽,一时心生疑虑:受害者早被搬走了,人也不是刚死的,警察肯定检查过全屋,确认没问题了才让清洁工过来收拾房子。
那这血怎么还在流?阁楼里储存的血包洒了?
他放下工具箱,走到血泊旁边,仰起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很果断地做出决定——
搬个梯子爬上去看一眼阁楼里是个什么情况。
没必要叫人帮忙,尽管眼前的场景看着瘆得慌,但李维入职两年多,经历过的恐怖片画面数都数不过来。万一真是血包洒了,大惊小怪的岂不很尴尬?
而且他不是很想和别人交流。
一旦交流深了就得解释自己为什么年纪轻轻大学毕业跑来做清洁工,李维饱经社会摧残,羞耻心有限,但是他懒。
十分钟后,头顶的血液仍在流淌,只是从哗啦啦地流变成了滴答滴答地流,李维默不作声地找来一把家家户户花园中都有的梯子,顺着梯子爬到通往阁楼的活板门附近。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了一圈活板门的边缘,确定这扇门从内部被锁上了以后,毫不犹豫地抄起房间角落摆放着的灭火器,怀着深夜加班的暴躁心情,咣咣两下用灭火器的金属外壳把轻薄的门板砸出一个洞。
再把头伸进洞里一看——
一具尸体横躺在阁楼里,睁着大而无神的双眼,脸颊离李维的头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李维:“……”
警察!警察你们走的时候不小心把受害者落下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地和尸体对视几秒钟,实则心脏狂跳,手心出了一层汗,好悬没直接从梯子上滚下去。毕竟见惯血腥场景是一回事,突然面对死亡的同类是另一回事……
半分钟后,他慢吞吞地回到地面,踩着比刚才更加软绵绵的羊毛地毯,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其实现在外面就站着两个警察,但尸体的冲击力太强,李维把这件事给忘了。电话很快拨通,他简单描述自己遭遇的情况,随后便开始了体感中十分漫长的一段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大脑乱糟糟的,一会想着联邦警察果真像网上说的一样废物,连受害者的尸体都能落下,一会又想着尽快辞职,这倒霉工作真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防护服太热,李维心想反正都这样了,干脆把帽子和口罩一摘,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卷曲黑色短发和一双琥珀绿色的眼睛。
他低头发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白色的橡胶手套上沾了点受害人的血,指腹间互相摩擦时,有种异样的滑腻感。
李维冷不丁想到,这血一点也不像是死了一段时间的人流的,那具尸体仿佛刚离开人世没多久。
那凶手呢?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又是谁杀了他?
从窗外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警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维叹了口气,拿防护服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汗,走出门准备应付警察问话。
回答完基础问题是凌晨四点,李维终于被赶到案发现场的联邦警察放走了。他嫌今晚实在太晦气,于是刚走没多远就把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扔进垃圾桶,接着摇摇晃晃、头重脚轻、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打了辆计程车,回到自己居住的廉价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