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场离别。陈淑琴的丧礼办得很简单。
李建科对李言旌说,人都死了,丧仪办得再隆重,那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这几十年,他看明白了。
人死后,几个小时内,至亲的人会痛不欲生。
一天后,亲戚朋友们陆续知道了消息,他们震惊,唏嘘。感情好一点的,也会难过流泪。
三天丧事,亲人忙着招待来祭奠的亲朋好友,记录礼金人情。来参加丧礼的人忙着吃席,忙着各种人情世故。
出殡的时候,亲人必须走一个流程,披麻戴孝,来一场哭天抢地。否则旁人就要指责,没有良心,一点儿都不悲痛。
三天丧事办完,亲人们疲惫不堪、面容憔悴。但想起已离去的亲人,还是会悲伤叹息。
头七过后,亲戚朋友不那么伤心了,大家开始感叹:这都是命!谁也没办法。还有个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幸灾乐祸。
一个月后,朋友们已开始各自的生活,有时也会想起,是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
半年后,亲人们也恢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一切如常。
一年后,戴孝期结束了,亲人们会惦记着扫墓,烧纸。变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日子照常过。
三年后,习俗里的三年纸也烧完了,除了每年的清明上坟,亲朋好友已渐渐遗忘了去世的人。
所以陈淑琴的丧礼,只是邀请了亲朋好友到家里来,祭拜一下就行了,没有流水席。
丧礼定在上午十一点。
林尚川昨晚住在县城的宾馆,早上他去明桢家见了明桢的母亲。柴会英再次见到林尚川,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而来。她没有多问,因为他是大学老师的身份吧,她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明桢告诉她,林尚川是为参加丧礼而来。他们三人和陈玲子一起去了李言旌家吊唁。
江明桢在李言旌家见到了刘峰。刘峰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他去北京一年不到,感觉比高三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有一米八左右。
他再也不是读高中时,那个内向、沉默、走路总是低着头的男生了。现在的他,走路仪态挺拔,舒展,五官俊秀,整个人很自信、阳光、帅气,褪去了少年气,有男人的阳刚之感。
这就是名校的氛围,对一个人的影响吧。
李建科看到林尚川来了,双手紧握着他的手,感激又感动,他还惦记着,要还林尚川的3万块钱。
林尚川看着他,眼眶红了。只过了一年多而已,李建科就苍老了二十岁,满头白发。
李言旌一个人忙前忙后,打理着家里所有事。要给妹妹喂羊奶,换尿布;父亲身体虚弱,她要照顾父亲,还要给亲戚朋友倒茶倒水,准备餐食,面面俱到。
她看到明桢和林尚川特意从南京赶来,心中很感动。江明桢和刘峰一起帮她做一些事情。
学校的老师们也来了不少,面对同事的离世,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我们要吸取教训,遵守计划生育政策,不能超生。否则失去工作不说,还会搭上一条命。”
在他们心里,陈淑琴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祭奠仪式结束后,大家纷纷聊天叙旧,许久没见的人,在这种场合也算有了一个话题,不至于尴尬无聊。
柴会英说,她要赶紧回去了,要给江建国做饭。她叫明桢不嫌弃的话,到县城家里去坐坐。
明桢没有听错,叫她去坐坐。如此客气、生分。
有哪个母亲会说这样的话,叫自己的女儿到家里坐坐。那个“家”里住着人,明明是她的父母,但就是疏远的如同陌生人。
明桢能想到母亲在江建国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她内心里无法原谅母亲的选择,她所谓的“家”,她肯定不会去。
丧礼结束后,家里依旧寂寥、冷清。真正痛苦的人,还是亲人。
李言旌怀里抱着妹妹,哄她睡觉,但小婴儿就是不睡。她也才二十岁,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一样。
江明桢和林尚川看在眼里,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李言旌告诉他们,她给妹妹取名叫李言心。
她哄着妹妹,借机支走了刘峰。郑重其事地对明桢和林尚川说:
“明桢,林老师,我写的那封信,我们三个都把它忘了吧。我不希望它横在我们中间。”
“旌旌。”明桢打断了她。她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件事,无论她和林尚川说什么,都是在伤害李言旌。
“没关系,正好林老师也在,说清楚比较好。不管有没有那封信,林老师都是我们全家最感激的人,一直都是,我们家人都不会忘记,只不过我们家人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