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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第1页）

话说魏主曹丕乘龙舟，从蔡、颖出淮河，到达了广陵。前部曹真已经率军列于大江之岸边，随时听候着进发之命令。曹丕问道：“估计那边的江岸有多少人马吗？”曹真道：“隔岸远远而望，并没有见到一个士兵，也没有望见旌旗和营寨。”

曹丕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虚空和担忧，道：“这一定是东吴的诡计。朕当亲自前往观察其虚实。”

于是护卫船舰大开江道，让龙舟直至大江江面，然后停泊于靠岸的江边。龙船上竖起的龙凤日月五色旌旗，迎风微微飘荡着，銮仪簇拥，金光闪动，绽放着炫目的光华。曹丕端坐于舟中，自己和近臣们都以为这是神圣天子的龙身，代表了魏国的最高权威和意志。——如果老百姓们能见到如此情景，恐怕更是丝毫不怀疑其龙神虎威了。——他放眼向江南遥望而去，可惜眼力似乎并不比常人尖锐和犀利，他除了看到了模模糊糊的芦苇和柴草丛林及高高低低不甚平坦的江岸之外，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看见。是进兵还是原地不动？他自己也茫然无措了。

于是曹丕回头问刘烨、蒋济道：“如此，可以渡江吗？”刘烨的态度似乎十分明确，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回答道：“兵法的说法虚虚实实，也要靠实战时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呢。吴方望见我们大军来到，怎么可能不知晓，怎么可能不做整顿和准备呢？陛下不宜轻动。且等待、观察它三天五天，观其动静，然后派先锋部队渡江试探，后续大军随时准备接应，这样可稳操胜券在手。”曹丕道：“卿之所言正合朕意。”

因此按兵不动，直到夜幕徐徐降临。当晚曹丕就宿在那龙舟之内。可一时半刻哪里睡得着。他步出舱外，外面因乌蒙蒙的一片而让军士们点上了灯火。无数的灯火明亮之后，船与船之间便变得清晰可辨了一些。曹丕内心仍然充斥着几分空虚和不安。他仍然不时地朝江南的方向遥看，可是除了乌蒙蒙的混沌一片之外，却见不到一点灯光。他的心中似乎加重了虚空和不踏实之感，问左右近臣道：“对岸连一点半点火光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近臣中有惯于阿谀奉承者道：“想来是吴兵得知陛下天兵天将来到，所以望风而逃，抱头鼠窜了！”曹丕当然感觉出了该近臣话中溜须拍马的味道，但天下的皇上也几乎全习惯了被恭维被拍马了，于是曹丕只是暗笑了一下，而丝毫也没有责怪该近臣说话的虚幻和胡妄。

接近三更天的时候，情况依然如此：对岸没有显现丝毫的灯火光，对岸的世界好像混沌而没有开化一样，如羲皇时代一样安静。曹丕渐渐感觉有些疲劳起来。于是他入舱休息。他翻来覆去的好长时间没能入睡，后来终于由浅睡而沉入梦乡了。一觉醒来，不觉天已微微泛亮。没有心绪再贪睡下去，动了几动身子，伸了两个懒腰即起身，走出舱外。抬眼一瞧，外面迷茫着一片大雾，江面上全被纱布笼罩了似的，江岸对面什么也看不见。用过早餐之后，仍然带有几分虚空和几分不安的心情远远近近地望着江面，看看对岸。仍然迷茫茫一片。

一会儿，起风了，江面上的浓雾渐渐散淡开去。又过了半个时辰，风刮得比原先跟猛烈了一些，然而天上的浓云似乎也多半消散了开去，渐渐的竟然透下阳光来。再放眼向江南望去，似乎能见一些轮廓了。随着云雾的散去和阳光的亮丽和强烈，眼力尖锐者渐渐能看清江南一带是城墙连着城墙，城楼上刀枪竖立着，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城楼上似乎遍地都是号带和旌旗。曹丕竭尽目力看去，也基本上看到了这一切。仅仅一会儿的工夫，刺探军情的人先后数次前来报告：“南徐沿江一带，一直延伸到石头城，绵延不断数百里，满是城廓、战船和战车，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

曹丕大惊。但在众官面前又不得不尽量保持镇定。可是凡目见到或听说到江南尽是城墙、旗号、刀枪和人马时，一个个都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恨不得快速撤退逃生。曹丕从众人的神情和脸色上也看出了各自的畏惧和惊慌心理，但又不便于发怒，只是叹息道：“魏国虽然有武士千群，但是也没什么大用啊。江南人才济济，其大军阵容如此，哪可图谋获取啊？”

正在慨叹犹疑的时候，忽然比先前更猛烈的狂风发疯似的肆虐起来，滔天的白浪激起、翻卷、拍打过来，一直击打到船舷之上，溅湿了曹丕的龙袍。大小船只都摇摇摆摆的似乎随时都可能倾覆。军士们一片惊慌，有的头昏脑涨起来，有的头昏脑涨且要呕吐，感觉难受极了。曹真最为担心的是皇上的安全，惊慌中急忙命令文聘驾着小船前来救驾。因为龙舟上的人全都站立不稳，几个近臣搀扶着皇上仍然摇晃着随时可能栽倒。壮实力大的文聘一下子跳上了龙舟，背负着曹丕下了小船，急忙划进小河港——那里浪涛要细微得多，几乎毫无翻船的危险。曹丕到得小河港，便觉得安全了许多，心情也放宽放松了好多。但刚刚稍稍平缓了一会儿心情，忽然流星马奔跑到岸边报告说：“赵云率军从阳平关而出，径直前往夺取长安了！”曹丕一听，大惊失色，急忙命撤军。命令一下达，各军纷纷撤退，秩序完全混乱了，于是相互的抱怨和吵闹、谩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曹丕正想发作，命令各将校制止撤退时的无序和混乱状态，实行有序而快速的撤退。可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吴军从南岸边驾舟顺风猛扑过来，眼看着就要追杀到魏军的后背和屁股了。曹丕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抛弃掉那些没有实用价值的御用之物，只保留弓箭和食物等必需品。如此，撤退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好多。

几条龙舟按次序进入了淮河。曹丕想：总算到达了安全之地了。这个意思没有想妥当，忽然听到战鼓咚咚咚齐鸣，喊声震耳欲聋，从淮河两边小河叉的芦苇柴草丛里，无中生有地杀出了大量的吴兵。有魏军将领认出了为首的吴军大将是孙权的侄子孙韶。孙韶原本并不姓孙，孙是孙权赐予的姓。

孙韶的这支队伍早在一天一夜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地进入江北，现在从淮河两边的小河叉突然杀出，对魏军来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从地下冒出。魏军仓促应战，但哪里是凶猛吴兵的对手。吴兵将魏兵纷纷赶落下水，水中的魏兵更是胡乱挣扎，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被吴兵打死的，魏兵挣扎力尽自己淹死的，不计其数。

魏军将领们始终以皇上的安全为第一重要之念。他们救出了曹丕。几只船护拥着曹丕的龙舟进入了淮河。前行了大约二三十里，淮河中的一带芦苇忽然多处燃起了大火，看那火势的迅猛曼延，是有人预先在芦苇丛中浇了黄油的。大火顺风而下，大风刮得紧急，火焰直升腾到高空，龙舟已找不到了前进的空隙，曹丕惊慌失措，令近臣们赶快用吊桶打水浇船。但“杯水车薪”，看样子龙舟仍然会被大火燃起。曹丕正急得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几只小船靠过来接他，才算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急忙下了小船，小船迅速逃离开龙舟，小船靠岸，曹丕登岸快速跨上了马匹。转头向龙舟看时，龙舟上已经火势高猛起来了。他顾不得很多，骑在马匹上快速向北方逃命。没走到三五里，忽然战鼓咚咚咚震响，喊声惊天动地，一支吴军从左前方杀出，曹丕惊得不知所措，正想向右边寻路逃跑。这时张辽拍马向前，迎战吴军的一名将领。可冷不防被吴军将领一箭射中了腰部。但张辽忍住了伤痛，和刚刚前来的徐晃合兵一处，共同保护着魏主向北方撤退。可是战死的受伤的士兵已经无以数计了，丢失的车仗、器械和船只也不计其数。

张辽回到许昌之后，箭伤不但没有渐渐痊愈，反而溃烂、蔓延、深化更加严重，以致于高烧不退，口说胡话，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曹丕厚葬了张辽之后，又回忆起了南征的惨败，不觉悲由心出，绵绵不绝，写下了哀叹诗数首，可惜后来都丢失了。今只存一首，不妨抄录于下：

烈烈北风凉

漫漫秋夜长

战士埋他乡

爱将魂游荡

草虫鸣何悲

刀箭刺心伤

日日连叹息

断我九回肠

……却说诸葛孔明在成都，过了些平稳安逸的日子。老百姓在其治下有劳有逸，温饱无忧，不但毫无怨言，且有歌功颂德之音。

建兴三年春某日，忽然益州飞马来报：“蛮王孟获，大起蛮兵十万之众，已经打进边界，侵扰杀戮掳掠。建宁太守雍闿，已结连孟获一同造反。牂牁郡太守朱褒、越隽郡太守高定，都献出了城池，与孟获、雍闿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只有永昌太守王伉坚持忠贞节义，不肯谋叛。现在雍闿、朱褒、高定三人部下的人马，都为孟获作向导官，引领孟获前来攻打永昌郡。现在王伉与功曹吕凯会集全城军民，正在死守永昌城，兵员、器械和粮食都很吃紧。望丞相火速发兵救援。”

孔明一听，随即紧急入朝奏后主道：“臣看南蛮不服朝廷管辖和教化，实在是国家的大患。我当自领大军，前往征讨。”

后主一听，内心顿时产生了几分虚空和忧虑，道：“国家东边有孙权，北边有曹丕，现在相父要离我而去，倘若吴、魏前来夹攻，怎么办呢？”

孔明宽慰道：“东吴刚刚与我国讲和，估计暂且不会产生异心，如果有异心，李严在白帝城，他有能力和智慧抵挡住陆逊。曹丕刚刚遭遇惨败，锐气已经丧失，暂且难以恢复，暂时难以图谋远方。并且马超把守着汉中各个关口要道，陛下不必忧虑。臣又留下关兴、张苞等分两军为救应，保证陛下万无一失。现在臣先去扫荡蛮方，然后转而北伐，以图中原，报答先帝三顾茅庐之恩，托孤之重大职责。”

刘禅道：“朕年幼，懵懂无知，只听凭相父斟酌行事。”正商量间，班部内忽然闪出一个人，道：“如此，行不得，行不得！”众人随着声音一看，这名略显率直、莽撞者叫王连，职务是谏议大夫。只见王连谏道：“南方乃不毛之地，瘴气瘟疫之乡，丞相秉承着国之安危的重任，却亲自远征南蛮之地，恐非所宜也。并且雍闿之流反叛，只是疥癣之小疾而已，丞相只需要派一员大将前往征讨，必然会马到成功。”

孔明道：“南蛮之地，虽然离国甚远，人多不习惯君王的教化，收服他们很是艰难。我当亲自前往征伐，或刚烈，或怀柔，灵活机动行事，别有斟酌定夺，不是很容易便可委托别人替代的。”

尽管王连再三苦劝，但孔明依然坚持己见。因此，当即令蒋琬为参军，费祎为长史，黄厥、樊建为掾史，赵云、魏延为大将，总督军马；王平、张翼为副将，连同川将数十员，共起五十万大军，气势浩大地向益州进发了。

早有探马飞奔报告给雍闿，说孔明亲自率大军前来攻杀。雍闿心怀三分慌张七分不服，急忙来与高定、朱褒商量，最终决定兵分三路：高定居中，雍闿在左，朱褒在右，彼此策应。三路各率领五六万人马迎战。在此之前，高定心中早确定了前部先锋人选：一位唤做鄂焕的将军。鄂焕身长九尺，面貌丑陋，似有青面獠牙之状。——这在找女人，或后世之做服装模特方面都是先天的不利因素，但在当时担任先锋将军也许具有相当的优势。——他使一支方天长戟，有万夫不当其勇的威名。他率领本部人马，离开了大寨，向着蜀兵所在的方向，奋勇而来。前进了大约十来里，到达了益州界分，正与蜀军人马遭遇。两军对圆，如相斗前的蟋蟀、公鸡、犀牛或猴子群……。魏军前部先锋将领魏延出马，瞪着怒眼，骂道：“谋反蟊贼，还不早早下马受降？”

鄂焕被彻底激怒，拍马与魏延交锋。相斗了五六个回合，魏延忽然抽身败走，鄂焕紧追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