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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拟神俱化 岂囿形言(第2页)

“我家小姐的睡前读物,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秋水名鉴》,每晚不念到一个段落,她是不肯睡的。与落鹜庄相关的记载,我也只记得这一条,但先庄主虽曾写下怜成碧以此刀在天王山会上,与行云堡高声载所持跃渊刀一斗,最终压服群雄,成为渔阳武林同盟的共主,并未提过藏有天长比翼的事。

“《秋水名鉴》中有列出浮鼎山庄所收藏的刀剑,至少会在观战心得后提上一笔,天长比翼和跃渊刀如此盛名,书中却不曾有相关的记录,会不会是贵庄的消息来源有误,又或曲解了先人之意,以为刀寄在秋家,实则却在别处?”

须于鹤听二姝唇枪舌剑,一来一往,越发觉得这绣娘绝不简单。

秋意人任其子秋霜净长年在外远游,却把脑子糊涂的漂亮女儿留在家里招蜂引蝶,秋霜洁若非装疯卖傻,身边必有庄主信得过的厉害心腹,足以护卫小姐周全。

从结果来看,这人决计不会是西宫川人——西宫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绣娘还在这儿,完好无缺,依旧守护着她的小姐。

他与宇文相日交换眼色,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莫、寇二人也移来目光,加上一语道破、打开僵局的玄先生,现场气氛再度生变,暗潮涌动。

与前度不同的是:反天霄城联盟的五人终于有了共识,这名唤绣娘的白衣女子确实是关键人物,就算不知浮鼎山庄藏宝何处,也必定身怀她自己都未必知晓的线索,今天无论如何要带走她。

连王氏都察觉形势变化,不由得一阵悚栗。

她惯用的厚背鬼头刀就藏在主位旁的扶手几下,被垂地的华丽几锦遮得严实;妇人年轻时也是见过血的,得自父亲王赦的实战刀法便在生儿育女后也未曾搁下,况且她临事果决,丈夫总爱笑她“豪胆太甚”,真要拼命,阙二爷也未必有能拾掇得下的把握;但以一敌五,胜算毕竟太过渺茫。

玄先生恐怕是五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迳撄不利,况且她对女子极富同理,也不是一味的以须于鹤马首是瞻,遇事断不致豁尽全力,无视她恐怕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莫宪卿修为不恶,但临敌经验有限,再加上自矜身份,怕是观望居多,亦非威胁。

寇慎微的铁算盘珠据说是暗器里的一门厉害路数,若无这手,烽烟堡顾家的家业早被北域来的悍猛浪人所僭。

一旦开打,他不会冲上前来,肯定退到背门无虞的墙角之类,伺机打出暗器,不会是最令人头痛的一个——起码一开始不是。

而须于鹤一身艺业全系于那对烂银虎头钩,没带兵器上门,已注定难有作为。

只要率先斩杀宇文相日,镇住场面,便还有对峙的机会……王氏在心中盘算妥当,悄悄将手伸到几锦之下,握住刀柄。

宇文相日阴阴一笑,显已看穿她的意图,早等着她了,仅剩的那只右眼狞亮如兽,笑得露出霜白尖牙,冲妇人勾了勾手指,满脸挑衅。

忽听前院里一人朗声笑道:“诸位盛情来访,不料主人竟出门去了,实令人惭愧。”声音挟着内劲穿堂入室,正是阙入松。

众人面色微变,料不到他忒快便自林大爷处脱身,但目标近在眼前,便是原先不抱期望如玄先生等,也不愿空手而回,五人至此终于心念一同,瞬间换过了“动手”的眼色。

宇文相日正欲发难,一阵异样掠过心头,霎那间动弹不得,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便只这么一迟疑,阙入松已落足厅外,走上台阶,从容跨过高槛,伸手拍拍他的肩头。

宇文相日心中转过至少七个变招,包括一式窃自〈兽相篇〉的压箱底绝学,足以避过中年文士一拍,偏偏就像被人断了身心间的联系,意念无论如何都无法传至身体,莫说阙入松手上用劲,哪怕三岁孩儿持一根筷子,都能在那个瞬间轻而易举地捅死他。

回过神来,浪人才惊觉汗湿重衫,辨不出是骇异的冷汗,还是死命想突破气机锁定而不可得、枉自激出的滚热汗浆,忽有脱力之感,登登登地倒退两步,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

茫然四顾,赫然发现自己不是唯一的一个,就连修为甚高的紫衫男装女郎和莫宪卿都是额际沁汗,面色苍白,显然和他一样,吃了不知哪来的怪异闷亏。

他听说过“气机锁定”这种极高深的境界,多见于修为精深的内家高手,或心念一专的刀剑客利刃出鞘的瞬间,可短暂锁住对手,令其失去行动能力,而这电光石火的一霎便足以决胜。

姓舒的小贱人刺瞎他左眼的那一剑,便是如此,即使已看出来路,却无论如何也避不过。

纯论剑法,北域浪人不得不承认舒家小婊是平生仅见的高,绝不在钻透了〈禽相篇〉的那几个怪物之下。

可惜那天他是空手。

阙入松剑法精湛,却不是以拔刀术制敌的路数,论内家造诣,更不可能有这般能为,阙府内绝对另有高人,只不知是何来路、是友是敌——

念头一起,顿时无心去听阙入松殷勤招呼,只觉墙里门后都可能藏着那名能以意念锁定气机、杀人于无形的神秘高手,当真是命悬一线,如坐针毡,连阙夫人唤人将绣娘带下去也顾不上了,遑论随侍阙二爷的两名马弓手止步厅外,分站厅门两侧,有如门神般,一人掩嘴窃笑,一人满面鄙夷,到底有何不寻常处。

须于鹤眼看到口的肥肉没了,阙入松回府坐镇,若命府中武士一拥而上,五人插翅难飞。

己方乘虚而入还率先动手,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砌词诿过的,就不知阙二爷想追究到什么地步;心虚已极,硬着头皮搭话:

“这林……林大爷新近购置的园邸,想必是华美得紧了,也只有二爷这般望重武林,才有资格受邀赴宴。却不知林大爷买在何处?若……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瞧瞧。”

阙入松怡然笑道:“就在对门啊。”

“对……对门?”须于鹤人都傻了,感受七道锋锐的视线如箭矢攒来,不满和质疑若有实体,此际他早已成了刺猬。

说好的“林大爷设宴困住阙入松”,早知道是办在对门处,白痴才与他走这一遭!

“须长老听过‘灵囿庄’么?”阙入松全看在眼里,悠然续道:

“这座宅邸本是金貔朝鼎鼎大名的废太子晋楚所有,直到前朝,泰半时间里都在公侯贵人的手中,不想异族入侵,原主仓皇弃之;而后几经转手,新主皆负担不起修缮复原的费用,只能任其破落,闲置至今。我在置办这座宅子时,曾不自量力问过灵囿庄的价码,得到了‘莫须问’的答案。可林大爷不但是能问的,还随手买了下来。”

须于鹤当然知道“灵囿庄”是什么地方。

当初高声载买下这座废园时,他才进行云堡不久,还没有被选入堡主侧近的资格。

据说高声载挖遍大半个灵囿庄,最后在半淤的人工湖底找到埋藏数百年的跃渊刀,踌躇满志,满以为能就此踏上武林争雄争之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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