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会意,蹲下来沾灰尝,他一边尝灰,一边蹲在地上摸索,我则在那些架子后面的洞壁上敲打,终于在一排架子快摸到头时,我听到了一声空响。
孟阳那边也在地上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很不显眼的开关。
我们几乎同时按下开关,我的左边豁然出现了一声石块摩擦声,随着摩擦声越来越大,一个缝隙在石壁间渐渐出现,且越来越大,而孟阳的脚下也出现了一个小石门,石门打开后,还有架木梯搭在石洞里。
“公子,这里好像是个居室。”孟阳看了看脚下的石洞说道。
而我左边的石门打开后,强风灌入,呼呼作响,洞内地面上还有运送货物的轨道,洞的另一边,似乎是悬崖,依稀可见远处对岸的峭壁石岩。
“孟阳,这个应该就是出口,你去看看,我进那个居室里看看。”
孟阳依言而行,去查探出口,我则顺着木梯走下那个居室,居室很小,刚好容纳一张石床,床边整整齐齐放置了一些竹简,还有些笔墨。
我随手拿起一个竹简,还以为和上面的一样,也是账册,没想到看到开头第一句,我便愣住了。
【子言今日又不练武,他成日埋首农田之中,性子柔,不活泛,实在难改,我教训他,他只笑着受罚,说他只崇拜神农氏,不崇拜大将军】
我又拿起下面的一个竹简,上面的内容好像是在上面的内容之后写的。
【子言今日很高兴,他说他发现了能让林地种出好粮食的办法,他让我下令烧山,说山火灰能让土地肥沃,我真快被这个弟弟气死了,山有山灵,木有木灵,千万年成形,哪能说烧就烧】
我赶紧又拿出下一卷竹简。
【子言好像又不想烧山了,他开始研究怎么给不同的粟米配对成婚,粟米竟然还能成婚,若不是他疯了,便是我疯了】
这些竹简都比较薄,比较短,做工粗糙,想必是屈子岚特地为了写日记自己片的,我干脆盘坐在石床上,抱出一抱竹简全部摊开,上面没有日期,有些内容好像在发生在很久之前。
【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清静,没人打扰,忙碌完后我能小憩片刻,记点东西再走,子言老是问我这段时日在忙什么,不见人影,我不能告诉他,从我决定隐藏不报的那天起,我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不能拖累他】
【父亲的死我至今还有些疑惑,野虎林治理多年,那些野虎早就迁入深山,这附近的林子连虎粪都寻不到半个,父亲怎会突遇猛虎袭击,又不是食物匮乏的冬季,可惜我那日去时,家老们已经将父亲下葬,我看不见父亲的尸首】
【家老们似乎都对父亲的死状遮遮掩掩,且每个人说法不一,我真的怀疑,父亲真的是被野虎咬死的吗,为何我问他们父亲死之前的形容,他们说的都不相同,难道……】
【我悄悄挖了父亲的坟,看见了父亲的尸首,果然,全身完好,并无残缺,只是全身皮肉出现青黑污点,他是被毒死的,能毒死父亲并让所有家老闭嘴不言的,恐怕只有屈云池了,为何屈云池要杀父亲,他们不是最要好的表兄弟吗,听说当年屈云池的家主之位,也有父亲的一份力】
【这次去郢都参加宴席,我看着屈云天,又看着屈云笙,又看着屈云池,有点好奇,屈云天似乎和屈云池完全不像,他的眉眼神似屈夫人,但脸上找不到半点屈云池的痕迹,屈云笙就算长得惊为天人,脸上也能看出父母的痕迹,他的其他两个兄弟也是如此,好奇怪,为什么单单就是屈云天不同呢】
【我还是找不到屈云池杀我爹的原因,最近有个陈国商户联系我,说陈国缺盐,若有多余的盐,可运往陈国高价售卖,我在考虑,我想给千仞崖的纤夫配备更好的肩垫,也想拓宽千仞崖的岸道,让那些纤夫不用爬上悬崖拉纤,也想给扶幼堂的孩子寻找一些教文习武的老师,那些老者时常缺医少药,饱受疾病折磨,这些都需要银钱,我可以试试先少量交易】
【陈国商户要的盐越来越多,价也颇高,他说他要运往中原各地销售,井盐比海盐要好得多,很受中原贵族喜欢,我要不要多出一批新制的盐】
【子言最近好像对周礼感兴趣了,他怎么会对周礼感兴趣呢,听闻陈国那位商户和子言走得颇近,是不是受他影响呢】
余下的竹简,几乎全是关于屈子言的日常生活,每篇竹简的开头全是——
子言……
子言……
我越看越沉默,明明是十月的凉秋,明明全身还是湿漉漉的湖水,明明这个石洞阴冷渗骨,可我还是看的手心出汗。
屈云天,屈云池,陈国,周礼。
我想我大概弄懂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云这个人,真的超乎我想象的可怕。
我赶紧扔下竹简,爬上去找孟阳,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般,那屈云池恐怕要完了。
不仅是屈云池要完了,恐怕还有更多人要完蛋,说不定就连整个楚国,都要跟着完蛋了。
我刚爬上来,几把亮晃晃的利剑就架到了我的脖颈上,七八个黑衣人站在洞口看着我,问道:“屈云笙,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我等送你一程?”
*
郢都城,景氏府邸,三思堂内。
景云一身素蓝色衣袍,端坐于地,静静看着眼前墙上那个端肃的“礼”字。
礼字之下,是他父亲景随的牌位。
当年,他刚离开楚国,便被家仆追上,家仆说家主自尽了,临终前交代,让景云一定要一心为楚,勿忘报国之心。
他痛苦跪地,哭到不能自已,那时的他也不过才十六岁,觉得世间最惨痛的事莫过于此,他甚至恨起了楚王,觉得若不是楚王选他来完成这个任务,父亲就不会死。
可是父亲的遗言,却还是让他一心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