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站在这里的自己,心中是以何等身份自居的?
既然臣已非臣,是否君亦非君?
如果自己是含冤负罪,那么对自己来说,又该如何看待如今在真正弑君篡位的兄长手下的祖国洛特拉?
自己是含冤的罪徒,陷害自己的兄长,是帝国表率的皇帝,那么,是自己背叛了,还是此时的祖国背叛了?
她的嘴唇颤抖起来,这是她从未想过,或者说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但这一刻,在克洛夫注视下的米芙卡未曾迟疑,即使嘴唇颤抖,还是毫不犹豫地面对着皇帝,发出清晰明亮的回答。
“天秩有礼,自然是天道无疑。”米芙卡答道。“无论君臣,置身普天泽被之下,仰赖天秩而成君臣,理所应当。”
听到此言的克洛夫,轻笑一声:“那么你是觉得,即便非臣,却也要以臣事君?”“为君者,行的是光明正大之道。”米芙卡答道。
“若其心无规秩,行有不端,又何有天秩以礼?”
站在人群前列,此时在她背后看着这一对老少问答的亚伦,瞬间脸色变得青白,额头的肌肉狰狞地微微抽动一下,米芙卡这回答,显然是暗暗冲着他的。
他不及做出反应,包括若有所思的克洛夫也未及回答,礼堂外的长廊上,却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面带惊慌的卫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殿内报告:“陛,陛下,西面存放灯烛的仓库失火了!”
“哦,想来是节日间偶然失火,不必多虑。去报告值守卫队,尽快扑救就好。”克洛夫不太在意地挥手答道。
但随之而来地,那来自礼堂外的骚乱似乎并未止歇,那逐渐清晰真切传来的嘈杂,反而竟似乎在逐渐蔓延扩大,乃至不只是那个方向,似乎四面都有令人不安的隐约骚乱声传来。
克洛夫还在微笑着的脸,逐渐严峻起来了,包括在场的诸位官员,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由喜悦转向惊诧。
克洛夫站起身来,在下人的搀扶下提着皇袍快步走下台阶,想要去查看情况。
礼堂的大门大开了,本想派人去详查起火情况的克洛夫,此时目光穿过夜幕下大门的皇宫花园外。
相隔遥远的目光视野尽头,昏黑的夜色里竟能影影绰绰看到,有为数不少的全副武装人马身影交叠晃动,以及传来的隐约汇成一片的盔甲声,马蹄声和脚步声。
紧盯着那远方的克洛夫,苍老的脸上骤然变色,顾不得老迈的身子,在在一众官员的簇拥搀扶下紧走着穿过大门,望着那远处若隐若现的人马调动景象,回头厉声说道:“那是哪一部的卫队,谁调他们来的?”
无人回答,官员们此刻望着那远方的兵马铿锵,瞬间也已纷纷意识到是何情况,众人的脸,瞬间不约而同地变得煞白。
在众人紧紧簇拥中心里的克洛夫,那苍老却不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夜幕远方模糊的兵马骚动,皱纹纵横的脸上,嘴角冷冷地扯开,在压抑的唇齿间挤出一句狰狞的狞笑:“家贼!”
众人急急奔出温暖通明的礼堂,在宫殿外漆黑的夜色笼罩里伸头远眺,紧张地吸进一口夜间冰凉的冷气。官员们惊慌地面面相觑,无数无声询问的目光,同样投向远处。克洛夫紧绷着苍老的脸,那深陷的脸上双眸中冷光迸射,他拽了拽皇袍,断喝一声:“瑞贝卡!
“属下在!”早就侍候在他身边的瑞贝卡,斩钉截铁地猛力一抖军袍下摆,单膝跪下厉声回答。
“请陛下令!”
“传朕的命令!值守礼堂附近的几支卫队即刻调动,一支随身时刻监督保护,其余立即出发沿皇宫巡查,回报何处有所异动。若发现有人作乱阻挠,一体擒拿!”
“是!”
“皇宫即刻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克洛夫继续大声命令。“马上关闭宫门!”“是!关闭宫门!”
“关闭宫门!”
一句句命令紧张地大声传达出去,不带半分迟疑,随着卫队紧张地在一阵杂乱脚步声中纷纷出动,穿过花园后远处的皇宫大门,以及内部的几重门,开始一道又一道地纷纷合拢。
众人纷纷紧张地随着克洛夫,退回已不再有庆祝气息的礼堂内。
背后的大门在砰的一声中彻底合拢,但这声音,也并不能让此刻的众人安心多少。
米芙卡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刚想说什么,早已按捺不住的亚伦已然指着她一挥手命令道:“把她拿下!”
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拧着胳膊把米芙卡按着动弹不得。
艾瑟亚焦急地连忙上前,想要硬着头皮求情:“父皇……”然而此时的克洛夫,并未对米芙卡的言论作何评价,却也并未阻止亚伦命人把她拿下。
他没有去看被亲卫拧着胳膊押着的米芙卡,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深邃的眼睛里若有所思,只是在这人人惊慌紧张的礼堂中缓缓扫视。
亚伦正想趁此机会转移注意,此时机会难得立刻上前躬身开口:“父皇,此人本就是叛主弑君大逆不道之徒,留在这里多有后患,怕是如今皇宫作乱之事,也和这小贼有关!”
克洛夫不置可否,并不回答亚伦,也并不理睬急得想要求情解释的艾瑟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