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担心,踮脚往里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睫上接了一滴水,在她抬眼的一刹那,滚滚的春雷响起来,细密的雨线砸到她的脸上。
下雨了!
还下的又密又急。
月圆慌忙把竹篮子顶在了头上,看到山房左边有一棵树冠浓密的青冈树,这便几步迈了过去,躲在了树下。
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她的头发与肩头就湿透了,雨带着残存的寒气往树下浇洒,直把月圆冻的瑟瑟发抖。
好在没一刻那猫儿也蹿了出来,像是记挂着同她的友谊,直奔她的怀里,猫儿没有被淋湿,毛绒绒的手感为月圆提供了些许温暖。
“你进去瞧了?可有人?”她捧着猫儿的脑袋,正经问话,猫儿喵呜一声,也不知回答的是什么,“那还是跟我回家吧,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一人一猫斗筛似的站在树下,雨却丝毫没有减弱停歇的意思,春雷声倒是一声紧过一声,誓要把人吓坏。
月圆又累又冷,蹲在树下瑟瑟发抖,不免又想到祖母冷冰冰的话,再想到这两年多来的委屈,和着雨水抹了把眼泪。
坏里的小猫儿喵呜一声,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月圆往小猫喵呜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往这里走来。
春雷闪过的一刹那,会有青蓝色的光到达地面,在一片冷光里,那人不撑伞,束起的头发有几缕黏在鬓边,雨在他的面上刷洗,洗出来一片动魄惊心的白净。
是昨夜救月圆的男人。
他往山上走,不疾不徐,没有分毫想躲雨的样子,经过月圆与小猫躲雨的树下,他也没有侧首,视而不见地推开了篱笆门,走进了山房。
小猫就喵呜一声。
月圆也缩了缩头,想来他一身落拓,无惊无喜,看不了自己也是有的,看见了更可怕——这样的孤寂雨夜,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这儿,岂不是会吓到人家?
她边想边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可惜又冷又累,全然没了力气,喘口气的间隙,那人却又从山房里走出来,在檐下仰头喝了一盏酒之后,这便大踏步地出了篱笆墙,踏水踩风地走过来,站在了月圆和小猫的身前。
月圆抬头看,忍不住发抖,那人却没有说什么,俯身下去一手拦腰抱起了月圆,另一手抱起了小猫,转身往山房里去。
月圆就挂在他的手臂上,因为雨打湿衣衫的缘故,他的上臂在纱质的袍下健壮着,依约能看见凸起的青筋。
再往上看,他脖侧的青筋清晰,略尖的喉结上方,是锋利的一道下颌线,叫月圆想到了雪山冰川上的冰凌。
不知道是吃醉了酒,还是雨天地滑,他走路时有些许的踉跄不稳,上了台阶,把一人一猫丢在了廊下,自己便进了屋子。
有了屋檐的遮挡,雨不再向她的身上泼洒,寒气也稍稍减缓了对她的侵袭。
月圆有些感激地回头望了望正房里,那人正背对着外面脱湿透的外衫,半个臂膀后背都露在外头,青灰色的雨色一照,被锤炼过的健硕精壮,跃入她的眼睛。
她的心被重击了一下,速度很快地捶击着胸腔,原本被寒气漫卷的身体,也有一瞬的发热。
倒是不冷了。
那人换了干净的外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月圆听着脚步却不敢看,岂料一件柔软干燥的袍子也落在她的肩上。
月圆拽下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侧首看过去,那人已坐在了躺椅上,饮下了一盏酒。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偎在了他的椅子边,月圆拿袍子擦了擦鬓边的雨水,悄悄地想,原来小猫真是他的?
“多谢你。”月圆轻声道谢,想了想还是搭起了话,“方才风大雨急,你怎么不跑啊?”
那人的视线停留在屋檐外的雨帘,躺椅外的手自然下垂,像是无意识地,轻抚着小猫的脑袋。
“前面也有雨。”
跑与不跑,都躲不过雨去。
月圆了然地哦了一声,“就像小满的时候佃农插秧,后退也是向前。”
那人像是把她的这句话听入了耳,许久没有再说话,月圆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雨势渐小,她想到了那坛金华酒。
“我原以为你是踏青的游客……”她看着他说话,仔细地说起今日的事,“送了答谢的酒,却又怕你走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蹙着眉思虑万千,“走了也好,这里连打酒,都要走出去二十里地。”
那人不置可否,仰头再喝下一杯酒,“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