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子方碎步在前,姒云施施然在后。
步入园子不多时,一条岔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往左是碧波荡漾正潋滟,往右是杂草丛生枯木斜出。见子方毫不犹豫取道往右,姒云步子一顿:“子方,为何往右?”
夕照下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很快从容如常,指着前方道:“夫人,子方远远瞧着,绕过这片枯草,似乎有个水榭。日头正盛,不如去水榭里坐坐?”
水榭?
姒云心头疑云抖生,她目力尚可,怎么没瞧见什么水榭?
再看几步之遥的少年,目光纯澈,姿态从容,依稀仍是初见模样。
她甩甩头,下意识自省,莫不是看了太多宫斗剧,怎会怀疑起子方?
“夕照正晒,有水榭才好。”她近前一步,莞尔道,“走。”
“这是你说的水榭?”
不多时,两人抵达子方口中的湖边水榭。
姒云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许久没能说出话。
茅草屋前的确有湖水潋滟如黛,清风过处,湖畔垂柳多姿。奈何那竹林掩映里的茅草屋,檐薄而窗斜,晚风拂过,整间屋子簌簌作响,好似一不小心就会化作碎石杂草一堆。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去,余光里瞥见一道惴惴不安的身影,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本就是流浪田间的孤儿,入宫后又整日待在褒宫,如何能分清亭台楼阁,轩廊水榭?
她抬起下巴,若无其事道:“还不带路?”
子方眼睛一亮,三两步上前,掀起门帘:“夫人,里边请。”
姒云轻一颔首,先他步入门廊。
十尺见方之地,缺胳膊少腿的一桌两椅便占去了大半地方。
夕光自唯一的窗子里斜照而入。姒云一眼瞧见光影婆娑的窗台上,那一整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桃木雕。
“这是?”
她走进细看,原是十数只雕工精细的桃木兔,或身姿舒展,或闭目酣睡,形态虽不同,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四字浮出脑海,姒云动作一顿,心头倏地生出几丝没有由来的不安。
“这是?”
关门声响起,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以为是子方,依旧躬身盯着窗上的桃木雕,招招手示意他近前。
脚步声停下的刹那,姒云心里倏地生出某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那道气息陌生而迫人,并非子方!
她正要起身,气息的主人陡然靠近。
她浑身寒毛倒竖,正要反抗,她预想中的危险和胁迫却并未到来,碰到她的刹那,那气息倏地化成一双温柔手,轻落在她腰间。
“云儿?”
陌生的声音仿似紧贴在耳畔,姒云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朝前一步,躲开来人的同时,骤然回转过身。
哗啦啦一阵响,窗台上的桃木兔被衣袂拂过,霎时七零八落。
“是你?!”认出来人,姒云双瞳骤缩。
玄衣折扇,风度翩翩,可不就是闲梦楼里声称对她一见倾心的卫公子?
她下意识看向大门方向,眉心紧紧拧起:“子方在何处?你把他怎么了?”
卫公子凤眸垂敛,初见时温文尔雅倏而不见,逆着夕照,瞳仁里浮出几丝阴婺与不解。
他垂目看向滚落她脚边的桃木兔,敛起衣袂,慢悠悠蹲下身,沉吟许久,捡起一枚,朝向夕照投落的方向,仰起脖颈,唇角微微上翘,仿似惦念着什么,眸中露出缱绻之意,喃喃道:“云儿自小便喜欢玩这前尘皆忘的游戏,这般大了,还是如此。”
只片刻,落了夕照的凤眸里掠过一星寒茫,他陡然站起身,视若无睹姒云的满目不解与错愕,绕堂下踱了两圈,又站定在桌边,抬起头,目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