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秦南轻一颔首,沉吟片刻,抬头道:“听闻周王得高人相助,半月前已将犬戎逐出镐京,收回旧时宫廷。”
姒云的心跳倏而错漏,很快又回神——今时之周王已非昨日之周王。
眉心不自禁紧拧,她看向乌秦南,眼里噙着不解:“楼主的意思是?”
乌秦南看向手上那洒了金箔的精致名帖,思量许久,忽然轻叹一声,推道她面前道:“今次下帖之人并非谁家声色之徒,而是周王宫。”
不臣之心
春风拂万里,田间庶人高歌依旧,廊下垂柳袅娜,春影漾如画。
晴丝拂过名帖上的潋滟金箔,铁画银钩,映入姒云眼帘。
姒云的眸子微微一颤,叩在桌上的手抬起又落下,丹唇紧紧抿起,视线将将触及宴帖,又倏地错开,眉头紧拧。
一条垂柳枝拂过石桌上的名帖,姒云似陡然回神,收回目光,朝对面的乌秦南道:“重回镐京此等盛事,王宫中人怎会给我等乡野伶人下帖?”
“无月有所不知,”乌秦南眼里浮出些许笑意,解释道,“今岁之东周百家争鸣,周王纳高人之言,认可‘社稷为重,君为轻’,不再鄙薄乡野中人,反而礼贤下士、广开言路。”
“社稷为重,君为轻?”
姒云一怔,若她没记错,“民贵君轻”是孟子之说。
莫非因为周幽王的提前下场,诸子百家的出场亦比她原本所知的历史提前不少?
“那位提出民贵君轻之说的高人,”姒云凝眉思量,“帮助大王夺回镐京之人,莫非也是他?”
乌秦南指节叩着石桌,言语间不免景仰:“孤竹国墨氏,听闻因退敌有功,而今已被周王奉为上卿。”
“墨氏?”
莫非是主张“兼爱”“非攻”的墨家的前身?
姒云细细思量,“兼爱”虽能等同于不鄙薄庶民,“非攻”似乎又与武力驱逐犬戎相悖。
“嘉宴是何时?”
留在乌有乡等不来答案,她拿起桌上的名帖,一边拆开,一边道:“此次只是为庆祝重回镐京?除却从龙之臣,可还有旁人与宴?”
春风袅袅拂丝绦,树下良久无言。
觉察出气氛的不同寻常,姒云拆阅名帖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道:“楼主?”
乌秦南眉头紧锁,神情很是凝重,许久,抬起头道:“不瞒无月,今日那背篓里不只一封宴帖。”
读懂他神色间的迟疑,姒云的心陡然一沉。
世局正乱,投石问路之人虽一日多过一日,出于某种不约而同的默契,“北斗七星”和姬风从不会在她面前多提外乡人、楼中事。
而今突然提起……姒云下意识直起身。
“所投之石与我有关?还是,”她看向手上的名帖,眉心愈发紧蹙,“和王宫夜宴有关?”
拂面而来的风倏忽染上几分料峭春寒,忖度良久,乌秦南垂下眼帘,一边自袖中取出另一封信,一边颔首道:“无月聪慧,今日之目标,正是刚回王城的周天子。”
“什么?!”手里的名帖倏而攥紧,姒云两眼浑圆,不敢相信道,“周天子?!”
谁人看不得天下太平,想引诸侯之乱?
天下大乱已一岁有余,而今周天子刚刚夺回镐京,谁人看不得他高坐明堂?要惹生灵涂炭?
“犬戎?还是淮夷?”姒云连连追问。
“并非外族。”乌秦南的目光愈发黯淡,面沉似水道,“说起来,那人还是无月的老朋友。”
“老朋友?”姒云一怔。
乌秦南轻一颔首,而后又举目远眺烟岚弥漫的西方,良久,徐徐道:“申国侯,姜恒。”
“申侯?”姒云猛地直起身。
熙熙春色倏而溃退,脑中如闻晴空惊雷,震得她思绪纷乱,理不出头绪来。
申侯要刺杀周携王?
此间进程虽不同于真实历史,诸人行事总有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