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着头,梨花轻垂,花落满身,眉目如画。
如今,人生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大半。
他端坐高堂,鬓边丝丝白发,官服穿在身上端正庄严,向我伸出手时都是内敛和冷静的。
「你若真是她,你该知道,我不信鬼神,亦不敬鬼神。」
右手握在刀柄上,他出刀,快狠。
刀锋划在右臂上,滴血未见。
「棠溪,我来这,是要穆秋瑟万劫不复的。你得到你想要的,我拿走我该拿走的。从今后,山高水远,就当我们真正说次再见。」
那年没说的永别,被遗忘在贡院数十年,如今我还给他。
不论棠溪东相信与否,他都会去做的。
他的道,我懂。
这些年,穆秋瑟的支持力量已经威胁到太原棠溪,她的身败名裂,于他而言,还算不错。
棠溪东公告全锦州城,公审江南巡按穆秋瑟买凶杀人案。
苦主便是锦州安氏守华。
他是上官,自然可以代天子视案。
我被安置在府衙后头,棠溪东派人去找穆秋瑟和安家人。
我将瓶子里的桐油倒出抹在身上,一遍又一遍。
其实,从我决意踏进公堂那刻起,身上的尸味只会越来越重。
世界万物再大,大不过天道。
府衙审冤定死,便是天。我一介卑贱游魂,入了这个地方,就注定出不去了。
其实阿婆捡到我时,我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我死在贡院内,死在科考场上。
太不甘心了。
黑白无常来勾我去地府,我像个泼妇般挣脱。
我亲眼看着穆秋瑟和棠溪东,戴花游街,接官授职。
琼华宴上,少年少女意气风发。
我那时满腔愤懑,就困在贡院内,一年又一年。
从大任兴化十一年起,我参加了贡院每场秋试。
题目从「行赏忠厚之至论」到「浮费弥广」等。
每场考试,我都答了。
字字珠玑、句句真言。
「我该中的,我能中的。」年年向黑白无常哭诉,到最后他们烦了,便随我去了。
混混沌沌游了十多年,见过各色各式的人,看过各色各式的山。
如今虽是治世,路上亦是百鬼夜行。
那些魁梧的恶鬼,便将我拘在山中任意欺侮。
有些又小又精明的小鬼,便偷偷将我丢尽深山老林里。
那里有山野精怪,还有什么都吃的猛虎。
我被撕扯地不像样子。
穆秋瑟没有来,来的是路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