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易俗大典的地址设在县学。
日上三竿,花晴风和徐伯夷、王主簿还有叶小天才陪着两位钦差来到县学。
虽然昨日已经宣读过圣旨,在今天这种场合,林侍郎还是代表朝廷又讲了一番话。
这时,周班头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进来,到叶小天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叶小天顿时一怔。
叶小天向花晴风递个眼色,两人便悄悄闪到一边。周班头凑过来,低声禀报道:“大人,一大早由驿路发出的一批军需辎重,被山贼给劫了。”
花晴风一愣,拂然道:“本县只负责驿路通畅与否,护送物资是军队的事,与本县何干?”
周班头无奈地道:“大人,辎重在本县境内被劫,与驿路无关,却与本县治安有关呐。”
花晴风跺了跺脚,咬牙道:“待我向两位钦差说一声,便与你去驿路。”
叶小天蹙眉道:“可需下官一同前去?”
花晴风摇头:“不!你守在这里。本县且去驿路那边敷衍一番,至于这里,就拜托你了。”
花晴风赶到钦差身旁,说明驿路出现突发情况需要赶去处理,林侍郎点头同意。
徐伯夷没有成功地把叶小天调走,令他略感意外。
以他对花晴风的了解,这位知县老爷不该这么有担当才对。
不过……就算叶小天留下,问题也不大,他早防着叶小天呢。
他在叶小天手下吃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果能亲眼看着叶小天败下阵去,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徐伯夷微微一笑,道:“两位钦差,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两位钦差在上首坐了,徐伯夷朗声道:“诸位,本县改土归流已逾五载,户籍管理一直比较混乱。本县官员固然有怠乎职守的责任,可是诸族百姓名姓的使用过于混乱随意,毫无规律,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徐伯夷说到这里,王主簿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怠乎职守,说谁怠乎职守?
这五年他一直是葫县主簿,户科大部分时候都归他管。
徐伯夷这次为了独占功劳,把他排除在外,已经让他好生不快,如今还想拿他当垫脚石,王主簿如何能忍?
徐伯夷意气风发,继续说道:“名姓是自己的,可使用它的是旁人。起一个好听易记、朗朗上口的名字,更容易叫人记住你。而父子一脉,姓氏始终如一,也能让你记住你的先祖,让你的后人记住你。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起名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见台下无人反驳,徐伯夷满意地道:“下面,我们有请高寨主、李寨主及两寨十位长老出来,代表全寨子民率先改易名姓。”
高李两位寨主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不约而同地站住,异口同声地对徐伯夷道:“徐县丞,关于易俗改姓一事,小民以为不宜贸然决定,是否容小民等与寨中百姓再做商量!”
林侍郎和李国舅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不见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徐伯夷倒还镇定,只是眉头一皱,对高李两寨主道:“两位前几日不是亲口答应本官,愿意响应改易风俗的么,何以出尔反尔?”
高寨主愁眉苦脸地道:“是小民莽撞了,以为此事甚是容易,所以一口答应下来。谁知回到山寨一说,却有众多百姓反对。小民虽忝为寨主,却也不敢擅专独断呀。”
李寨主唉声叹气地道:“老朽的原因与高寨主一样,哎!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何况官府还有减免税赋的优待,这些刁民怎么就不肯接受呢?实在是不可理喻啊!”
徐伯夷笑容不减地道:“呵呵,两位寨主,这种话你们只好拿去唬弄旁人,官家面前可难免一个欺哄的罪名。上面这两位你们也看到了,一位是当朝礼部侍郎,一位是皇亲国戚,皇上对此事的看重可见一斑,你们不怕龙颜大怒吗?”
高李两寨主沉默以对。
李寨主身后一位老者越众而出,气呼呼地道:“两位寨主不敢说,那老汉来说。钦差大老爷,小人的名姓,都是父母所取,哪能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便随意改换?那是不孝!小民别的不懂,就懂得百善孝为先。皇上也没有逼着咱们老百姓不孝顺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林侍郎看了看神情淡定的徐伯夷,微微一笑,答道:“皇上自然没有让百姓不孝的道理。不过……你等早已应允,皇上派了钦差至此,你等才矢口反悔,这可是欺君之罪!”
老者气呼呼地道:“钦差大人,我们寨里有许多百姓其实是不愿意的,两位寨主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们不敢说啊!徐县丞在本县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就是县太爷都惧让他七分。两位寨主是怕违拗了他招来报复,这才假装答应,就为了等钦差来为我等小民主持公道。”
林侍郎暗想:是谁怂恿这些山民临阵反水?
那位匆匆赶去驿路的县令必定脱不了干系,叶小天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林侍郎正沉吟分析,李国舅已经勃然大怒了。
李玄成谋得这个钦差,本来就不是为了替朝廷办事,昨日惊闻他朝思暮想的莹莹姑娘已嫁作人妇,便已万念俱灰,今天又遇到这种事,登时便发作了。
他把书案一拍,厉声叱道:“简直岂有此理!徐县丞,你闹出这般荒唐无稽的笑话,真是丢尽了朝廷体面!”
王主簿眼见钦差大怒,此时不踩一脚更待何时,不阴不阳地道:“移风易俗向来是潜移默化的事情,哪能一蹴而就?做地方官的,切忌急功近利,否则难免哗众取宠、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