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同知笑道:“赵阿牧,你们杨土司不是也有这般癖好么?”
赵歆哂然道:“我们杨土司虽有这般癖好,却不会因此误了大事;我们杨土司虽有这般癖好,又有哪个活腻歪了的,敢以这种隐私挟迫他?你戴同知做得到吗?”
戴同知翻了翻白眼儿,悻悻地不说话了。
赵歆抚着胡须想了想,突然双眼一亮:“葫县想多争取几成赈银么?呵呵,老夫觉得,你不妨玉成此事,如此正可激起各郡县官对张铎的不满。”
戴同知怔了怔:“如何玉成?张铎不会同意。”
赵歆微笑道:“他当然不会答应,但是如果叶小天能为他解决水银山之争呢?”
戴同知奇道:“叶小天哪有能力解决水银山争端?况且我们不正要利用水银山做文章?”戴崇华说到一半,忽地福至心灵,改口道:“我明白了,你是打算事成之后风云再起?”
戴同知说办就办,次日一早就去找张铎,为叶小天说项:“那叶小天不是有名的干吏么?他在葫县干得风生水起,如果他能平息水银山之争,你就据此多予拨款。”
张铎皱眉道:“水银山那笔糊涂账就连老夫都没办法,叶小天能成?”
戴同知笑吟吟地道:“他若办不成,自然还是按今日比例发放。他若办得成,替大人您解决了这件麻烦事,便多分他几成,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戴同知忽悠了张大胖子,风风火火又直奔大悲寺,去忽悠叶小天。
叶小天从小就是在被忽悠与忽悠人之间长大,戴同知这番话叶小天如何肯信?
戴崇华见他起了戒心,便道:“此事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了,我也无力更改。你若不愿意,那本官就算穷尽余力,也不过能帮你争取按去岁旧例的九成拨款,再多一文钱也没有!”
叶小天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次日,叶小天和陪同他一起前往的李向荣刚出了知府衙门,就见随同他们前往水银山的大队人马已经等在府外了,这等效率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铜仁张知府是世袭土官,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建立衙署,独立行政,养战将甲兵,设立文职人员。
因此,张知府派来的近百兵丁虽是身着大明军服,实则是张知府的私兵。
从官职上看李经历的品级更高一些,但此事既由叶小天主导,李经历又无心在这件事上与他一争高下。
此去水银山凶多吉少,谁负责谁风险最大,他巴不得由叶小天一力承担下来。
叶小天与李经历同乘一车,很是诚恳地请教道:“李经历,这水银山在什么地方,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端,还望足下不吝赐教。”
李经历如实相告,原来这水银山富有矿藏,却因历史沿革归属不清。
水银山那边有两家土司,一个是展家,一个是杨家。
水银山这边,也有两位土司,一位是果基家,一位是于家。
四家争论不休,已经刀兵相见。
叶小天心中一喜,此去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凝儿了。许久未见,叶小天还真有些想她了,便喜滋滋地道:“李经历请继续讲。”
李向荣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这种事归根到底属于“家庭财产纠纷”,清官难断家务事,叶小天越听越糊涂……
叶小天的人马赶到水银山下,见这里山清水秀,别有一番野趣。
他思来想去,觉得要想制止殴斗,平息纠纷,只能利用他的官员身份,引导矛盾从官方角度来解决。
面对混战成一团的千百民众,叶小天大喝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奉知府大人之命来此处断纷争。尔等目无王法,为了矿山归属,聚众殴斗,岂不闻国法昭彰乎?”
百十名张知府的亲兵呼啦啦冲上来,把长矛对准了混战人群。各方人马面面相觑,停手罢战,他们也想知道张知府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叶小天不慌不忙,穿官衣、戴官帽,蹬上官靴,又有人取来肃静牌、回避牌,六名侍卫身后一站,数十名随从呈雁翅状左右一排,叶小天往方石上一坐,竟是把这矿山当成了公堂。
可是,叶小天升堂问案,听争斗各方分别诉说情由,他听了半天也难理论明白。
于是叶小天便要求众人暂且退出水银山,各自准备证据,择日公开审理。
忽闻“嗤”地一声冷笑传来,有个声音揶揄地道:“叶县丞,你好大的官威啊!我于家好不容易才拿回水银山,你想让我们退出去,我们就退出去?”
人群呼啦啦左右一分,一个青衫公子翩翩而来,发束青萝带,淡青软绸衫,腰束紫穗长绦,下缀羊脂美玉,手持一柄象牙折扇,如琼树一枝,清秀淡爽。
“这小子居然比我还俊俏!”叶小天一见此人面如敷粉,齿白唇红,心中便有些反感。
叶小天沉着脸道:“本官正在这里审问水银山争端之始末对错,你不曾通禀、未听召唤,擅自上前打断本官问话。你可知本官在处就是公堂,完全可以办你个咆哮公堂之罪?”
李经历在一旁抻脖子瞪眼睛,仿佛突然从蛤蟆精摇身一变成了龟丞相,不停地冲叶小天挤眼睛。
奈何叶小天说罢,目光便像箭一般射向那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相貌风仪比不过他,不能在气势上弱于他,根本没注意李经历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