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上涌,出乎意料地,一向不喜铺张的芙蓉阁今晚却是灯火通明,从大门到花厅乃至沿途亭台楼阁连廊水榭,都挂满了素色灯笼。
九娘和容铮在屋内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内侍通传,说肖大人的马车已经停在芙蓉阁的门口了。
两日未见,肖闻起身上仍穿着那件领口泛黄的藏青道袍,从亮若白昼的院中走过,面上表情依然是一派古井无波。
“殿下,微臣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容铮负手背对肖闻起立于中厅,过了半晌,才转过身朝面前须发斑白的御史中丞颔了下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寒暄的话不必多说了,肖大人今日既来,想必已经知道了本宫要与大人说些什么。”
“殿下运筹帷幄,肖某不胜惶恐。”
“惶恐?肖大人连东宫太子都敢一绑了之,你还有什么好惶恐的?”
“啊?肖某不知。。。”
“行了,孤近日所查之事,肖大人不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吗?你此次前来湖州所为何事,本宫眼下也已有了推测。今晚我们不如就把牌面翻开,你知道的,孤于下棋一事并不精通,也不想再这么遮遮掩掩互相试探下去,肖大人若是真心想与本宫谈,那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谈。”
肖闻起闻言,看了一眼站在太子身侧的九娘,九娘没有胆怯,也浅笑着和肖闻起对视。
沉吟片刻,肖闻起松开紧握的拳头,眼中也浮上了一丝笑意。
“。。。好。”
“前日晚上,在桐平县衙,往孤房间门口放字条,提示孤去宝顶后山一探究竟的,是肖大人,对吧?”
“是。”
“那在后山林中,将孤和九姑娘迷晕绑架到山洞里,也是肖大人做的?还有那山中小院、林内阵法、山洞里的骨祠。。。。。。难道皇陵此番劫难,当真都是肖大人的手笔?”
“殿下误会了。不错,微臣确实知道宝顶后山里藏着隐秘,但也是前些时日刚刚得知,我甚至并没有去过殿下所说的那些地方。这皇陵出事也当真与微臣无关,湖州有杨家,微臣远在上京,岂是可以随意操控的?至于绑了殿下与姑娘的,那也不是微臣,只能说这背后之人不愿以真面目相对,选的手段有点过激罢了。”
“前些时日刚刚得知?肖大人这段时间不都在全力彻查皇陵一案吗?又是从哪里得知竟有人在宝顶后山上建祠堂,祭奠桐平水患中的无辜亡魂的呢?”
九娘发问,见肖闻起默然不语,她挑了挑眉,从身后拿出了一只黑色布包,递到了肖闻起的面前。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旧制官服内袍,那官服陈旧褪色但却保存的十分完好,看得出官服主人平日里颇为爱惜。
“肖大人不如就先从这套官服说起吧。”容铮看着那布包,神态笃定:“这还是昨日本宫回来后,命暗卫在肖大人湖州馆驿的房间衣箱内找到的。看上去和那扔在桐平官道悬崖之下的旧制外袍,应是同属一套。”
“谋害朝廷正四品大员,这可是滔天的大罪啊,肖大人不打算为自己说点什么?”
肖闻起接过那官服,旧制官服上的独科花暗纹已经被磨得看不出式样,但他仍小心抚摸着那微微泛起毛边的布料,神情怅然地像是在凝望远方的故人。
“殿下和姑娘猜的不错,宝顶后山的秘密,我确实是在杜其康死后才知晓的。但本官一向恩怨分明,他杜其康再罪无可恕,也该由刑部发落,我并没有杀他。”
“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慌不择路,这才摔下悬崖,丢了性命。”
“心里有鬼?何人是鬼?”
“自然是这旧官服的主人。”
“殿下不是让小罗将军去截下了杨家探查的消息?想来也已经知道了,在这皇陵修建的十四年间,在建宁十年和建宁十三年,各出过一次大事。”
“知道。建宁十年八月,桐平大坝年久失修招致百年不遇的大水患,那时皇陵刚开建不久,杨毅平就是在那个时候擢升为江南道监察御史统管两江事务的。”
“不错。”
“但建宁十三年的那次事故,本宫命人在京城查找,也没能找到太多记录。只说是因为三年前水患的贻害,导致皇陵开挖不久就地基塌陷,引发了塌方。”
“也没错,至少,杨家往宫中报的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