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前,云不仙还好奇师尊为何走得那般急,现在他知道答案了。原是料到李厌戚会来啊,早知如此,他定是也跟去了。他真不想一个人面对李厌戚啊。不怪云不仙如此害怕李厌戚,李厌戚倒不是什么恶毒之人,只不过是她向来喜乐,动不动就来一个梦境大试炼,给人锻炼神魂,让人猝不及防。长留三大殿,就没有人能逃过李厌戚的捉弄的。想起上一次的神魂锻炼,云不仙忍不住一个哆嗦,那种痛苦他真不想再尝试一遍。云不仙默默在旁边抹去额间的汗水,心中不断祈祷他这二师叔千万不要突发奇想。李厌戚也没管她身后不断祈祷的云不仙,一边熟稔给自己温水煮茶,一边随意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仙儿携小月月外出做任务了,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云不仙被那声“仙儿”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当李厌戚问起半月前外出之事,他还是乖乖应道:“此次外出,并无异样,要说有什么意外之事,那只能是小师弟顺路回了一趟家,又恰巧救了一老妇人,以及和他兄长断绝了关系。”思及此,云不仙还清楚记得,他家小师弟与那名瘦弱少年断绝关系的场景。山林白雪皑皑,两兄弟背道而驰,背影决绝,好似再无重好之日。李厌戚刚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闻言,她轻挑眉头,浅啜了一口茶水,方才开口道:“年仅六岁,便果敢断绝尘世因缘,小月月倒是生来就是修行那无情道法的。”话落,她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又好奇道:“不过小月月年幼,正是渴望亲人孺慕之情的年纪,也不知小月月那兄长究竟如何,竟让小月月如此绝情。”李厌戚所问,云不仙也好生好奇,回来的一路上他也没想通。但问小师弟是不可能问的,他可还是想要保住自己小命呢。小师弟或许不会拿他怎样,但师尊肯定会将他打个半死。云不仙仔细回想,而后摇头回道:“此事弟子也不清楚,不过那日匆匆一眼,小师弟对那人的态度显然很是厌恶极了。”“那人对祝家村村民倒是温柔和善,可对小师弟却是那般……厌弃无视。”云不仙想起江岁新对旁人和自家小师弟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气得满脸通红,不禁心中怒道:小师弟那般纯善美好,那人怎可如此薄情,若非小师弟急着离开,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晓小师弟不是能随意轻贱之人。越想越气,云不仙恨恨道:“两人断绝关系时,那人还十分市侩,仿佛只要给点利益好处,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将小师弟给卖了。”几句话便打开云不仙的话匣子,李厌戚一口饮着茶,一边默默听着,也不打断。待从云不仙口中套出整件事,李厌戚唇角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只是她面上渐渐染上了几分深意,眸中意味不明。李厌戚红唇轻启,低声喃喃:“市侩之人嘛……倒是有意思。”慕夫人不可能无故突然提起来自君丘的江浸月,能与江浸月牵扯上关系的,想来就只有他那位兄长了,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是青云契吗?”李厌戚心中暗忖。李厌戚来时无影,去时无踪。待云不仙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回神时,眼前早就不见其身影。不过,石桌上倒了两杯热茶,一杯还冒着热气,一杯已经凉透。云不仙不解地挠了挠脑袋,环看四周,彻底不见李厌戚身影,他才深深松了一口气。终于卸下防备坐下,他随意端起热茶轻抿一口,可茶水刚入口,一股熟悉且恐怖的预感袭来,他忽地面色大变。呆呆看了眼手中的茶杯,云不仙还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神魂就已陷入了李厌戚特意为他备下的梦境大礼包中。云不仙:我艹……不讲武德!!!而在李厌戚离开忘尘殿时,一艘外表朴素小巧的仙舟刚好驶出长留地界。仙舟上,俊美青年半瘫着身体,微眯着眼,甚是悠闲地饮着手中清茶。而坐在青年对面的,则是一粉雕玉琢的,如瓷玉娃娃般的孩童。也不知青年在傻乐呵什么,一直憨笑个不停,孩童不理解但尊重,见青年喝完茶,就默默地给青年添茶。青年正是李厌戚的“好师兄”——弥虚子,而孩童正是江浸月。弥虚子乐呵完了,终于想起了自家一旁安安静静待着的小徒弟,叹息道:“哎呦,小月啊,小小年纪,怎地这般老气横秋,你瞧瞧你那整天乐呵呵的师兄师姐,开心一点嘛。”江浸月神色淡淡,回应道:“师尊,弟子并无不开心。”弥虚子瞧着小徒弟冷漠的小脸,只觉心疼,也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小孩,怎么小小年纪就喜欢板着张脸,待人如此冷漠呢。弥虚子心下自我怀疑:他和他几个孽徒也不这样啊,虽然他们修行无情道,但又不是无情之人,对小徒弟可热情极了,可是小徒弟跟个小冰块一样,怎么都捂不化。,!弥虚子叹息,抬手想揉揉江浸月小脑袋,可是被对方那清泠泠的眼睛看着,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收回手。转移话题道:“小月就不好奇我们去哪?”江浸月:“师尊决定就好,弟子并无异议。”弥虚子:“……”弥虚子发现任他如何巧舌如簧,面对他家小徒弟,真就没啥办法。弥虚子又一声叹息,收回的手又伸出,温柔地揉了揉小孩脑袋。“这次外出的事你师兄都与我说了,那年将你带回来时,原以为你那般年幼,不应有何记忆的,未曾想,你记得那般清。”江浸月淡漠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点点头,“弟子记得。”闻言,弥虚子又是一声叹息,劝道:“小月,过往一切,皆已了结,放下,你才能走得更远,不要让其成为你的心魔。”江浸月连连点头,低头垂眸应道:“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他……还成为不了弟子的拦路石。”“再者,如今恩怨已了,弟子与他再无关系,师尊不必担忧。”话虽如此,可在道出最后一句时,他垂放在一起的小手微微攥紧了手心。这一细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你如此想,也是好的。”弥虚子自是没错过江浸月的动作反应,但他没再劝说,只是脑海不禁浮现了那瘦弱少年的模样。“小月回房休息吧,待到了地方,为师会唤你。”“是,师尊。”将小孩打发走了,弥虚子手指轻叩着桌面,面带思索,不禁回想起两年前,他将江浸月带走时的画面,也想起他与江岁新的交易。那交易很简单,江岁新只要一粒寿元丹,十两银,以及让江浸月无论如何也要在两年后回君丘一趟。到时,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皆一笔勾销。江岁新将江浸月卖了,而且卖得好不干脆,卖得弥虚子目瞪口呆。初见二人,弥虚子看得很清楚,这两兄弟,虽有血缘,但其中恩怨甚是复杂。江浸月对江岁新的要求虽有不满,但在江岁新的坚持下,还是点头应下。那决绝又复杂的眼神,让弥虚子明白,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本想着江浸月这小徒弟年幼,不会有什么记忆,他带回来养养,就会忘记过往。但不曾想,这两年里,小徒弟在他身边虽然无忧欢乐地勤加修炼,凭借天赋进步飞速。可每当独处时,那抹萦绕在小徒弟眉间的忧愁,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弥虚子知晓,小徒弟一直纠结于两年之约,纠结于和江岁新的过往。好在当下,他的小徒弟终于斩断了过往。“……青云契嘛,也不一定是好的。”当时弥虚子还不理解,江岁新为何执意让小徒弟两年后回君丘,但自云梦青云契开启后,他懂了,只道江岁新真是好算计。这是要掠夺他小徒弟的机缘啊,好在,这份机缘,于他小徒弟而言弊大于利,丢了也不可惜。虽然不知道江岁新是如何知晓青云契之事的,目的又是什么,但能以此断绝他与小徒弟的前缘,也甚好。弥虚子望向茫茫天际,又是一声叹息,“那样澄澈如新的眼睛,怎的就那么多算计呢,唉,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飞舟离长留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隐匿于天际。翌日,云梦九歌。青云契第二关,开始。云梦泽湖畔,顶着江岁新脸的江夜雪在第n次被挤出人群之后,周身的黑气都快化为实质了,他幽怨的小眼神落在同样在人堆外的江岁新身上。接受到目光,江岁新无奈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这里会有这么多人。理了理因在人群中被左挤右挤而凌乱的衣服,江夜雪果断朝外而去,这么多人,挤得他闷得慌。刚出人堆堆,江夜雪就遇到了熟人。容祁看见江夜雪倒是不讶异,见江夜雪身后拥挤的人流,忙地将人拉出人流群中。“江公子,你怎的来这了?快过来,这里人流太多,当心受伤。”容祁还以为江岁新会待在忘江庭呢。毕竟对方都自愿放弃比赛,他还以为他对后面的比赛不感兴趣呢。出了拥挤的人群,江夜雪终于能喘口气,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不解地看向人群拥挤的云梦泽湖畔,不禁问道:“此地为何聚集这么多人,而且看服饰,应都是易家子弟,他们在此做什么?”将人带到安全地带,容祁这才回道:“每次青云契开启时,云梦泽中的天悟碑便会于此显现。天悟碑玄妙无常,不同的眼睛去看它,所见内容也截然不同。”“有人因此悟得无上剑法、道法,或传世真理,或绝妙丹方,或因其破除桎梏突破修为,获得种种好处。”“这是场天大的机遇,没有任何条件限制,只看个人悟性。故而尊主有令,凡是云梦九歌居民,皆可前来悟道,因而人流如此庞大。”说着,他又解释道:“青云令者,凡是参悟成功,便是通过青云契第二关。”,!江夜雪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但见容祁也跟着他往外而去,不禁问道:“既如此,使者怎的也不上前去参悟?”容祁抱紧了怀中的玄雷木剑,应道:“先前有幸,已然参悟过一次,此次就不凑热闹了。”容祁反应平淡,似是对其毫无兴趣。江夜雪微微眯眼,打量着容祁似笑非笑道:“那使者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看这热闹?”容祁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也不尽然,云梦九歌诸多事宜皆需有人监管,我身为使者,职责所在。”说着,见时间越来越近,容祁见身侧之人单纯只是好奇,半点没有其他意思,不禁提醒道:“江公子虽已弃赛,但仍在云梦九歌,亦可于天悟碑前参悟。江公子若愿,在下可领公子前去。”提到这,江夜雪并没有立即应答,转而望向那被人群环绕的云梦泽湖畔,心中对那所谓的天悟碑不禁起了一丝好奇。但最后还是拒绝容祁道:“多谢使者好意,只是在下天资愚钝,就不去凑热闹了。“容祁无奈,不再劝说。见容祁不再盯着自己,江夜雪目光落在一旁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岁新身上,面无异色地当着容祁的面传音道:“星星在想什么呢,这么久也不应声,可是恼我自作主张?”闻声,江岁新回神,抬头,眸中带着几分茫然。似是感应到什么,他转而看向云梦泽湖畔,只见蓝绿白三色交接的天际,隐约可见一块巨大的不规则菱形巨大石碑。而石碑之前,慕夫人作为云梦尊主已然现身,场面煞是安静下来。按例客套几句后,慕夫人便就退出了这方场地,将舞台留给了一众弟子。慕夫人离开之际,石碑悬浮高空,其貌彻底显现在人前。石碑正中刻画着偌大两个烫金篆字——天悟,其势恢宏,令人望而生畏;其周身有着道道蓝绿裂纹,裂纹中散发着玄妙的气息。金字天悟倒映在瞳眸中,江岁新眉间的思虑更重了几分,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最后,他收回视线,朝江夜雪摇了摇头,浅笑回道:“小雪知晓我的决定,所以又怎会恼怒。再者,这天悟碑,上世便有缘参悟过,而今已没必要。”然江夜雪却半天也没回应他,江岁新才发觉江夜雪的状况不对劲。“小雪!?”:()寒衣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