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红山茶,你刮皮削骨把自己涂成白的冒充白梅花,去乞求那个冷血无情之人的爱,结果呢,你得到他的爱了吗?旁人都知道事不可为往回收,偏偏你与人不同,赔出命去才罢!我慕容韫玉怎么会有你这样撞在南墙上头破血流都不回头的蠢妹妹!气煞我也,萧贼该死!”
“萧远峥虽是人中龙凤,可齐大非偶,我不赞成阿音嫁进郧国公府。再者说,阿音继承了咱们慕容家祖传的学医天赋,她那一双手,一双眼,不继承针灸之术可惜了。还是在同等人家里择选一个品行兼优的,不忌讳她行医的,才是良配。”
慕容鸾音捏不住那一撮朽烂的香灰,就撒开了手,任由香灰簌簌落进匣子里,匣子底部铺着一块金针布包,这么多年过去了,金针完好如初,闪亮如新,而她自己却变得面目全非。
“爹爹,我才不做医匠呢,那是伺候人的贱业,我祖母是清河县主,祖父是状元郎,舅外祖父是郧国公,我难道就不算千金贵女了,如何就配不得峥哥哥?我听祖母的安排。将来呀,咱们慕容家还得我这郧国公府世子夫人罩着呢。”
慕容鸾音一口血呕了出来,耳鸣声戛然而止,郁悔而终——
睡在窗下炕床上值夜的碧荷听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连忙起身点灯,顾不得披袄,擎着灯,靸着鞋,快步走进暖阁,拨开床帘子一瞧,就见慕容鸾音侧身躺着,蜷缩在绣被里,哭的两眼红肿。
“我的祖宗,这是又做噩梦了不成?”碧荷把水仙灯放在床头柜上,就起身去倒茶。
慕容鸾音捂着心口坐起来,就着碧荷的手喝干一杯茶,抽噎了一会儿,镇定了少许才开口道:“还是那个梦,接上昨夜的了,梦里我呕出一口血死了,醒来就觉悔恨的心口疼。”
碧荷把茶杯放下,坐在床沿上,递上一张干净锦帕就叹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姑娘是在这府里受了大委屈了,嘴里不好说出来,就在梦里哭出来。事到如今,奴婢也没法儿,只能劝姑娘想开些。”
慕容鸾音擦干净眼泪,望着灯火愣一会儿神,道:“我这梦也是奇了,一段一段的,都还能接得上,尤其今夜的梦,梦醒了那股子悔恨的疼痛还绵延在心上,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碧荷细细打量一会儿慕容鸾音的神色,见实在憔悴不堪,就劝道:“姑娘总是梦魇,想来是有些心脾两虚,肝郁气堵的症候,不若寻个由头回咱们家去,请老爷诊诊脉,喝两副药调理调理?”
慕容鸾音叹气道:“我自己诊断着也是这个症候,又岂敢到爹爹跟前去,让他瞧出来少不得一顿讥笑,定是要说我自作自受。”
想到三年前,出嫁前夕与父亲闹的那些不愉快,慕容鸾音羞愧的滴下泪来。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梆子声,碧荷细听了听就道:“四更天了,姑娘再睡会儿吧,明日一早还要到上房请安,晚一点又要看人家的脸色。”
慕容鸾音抿抿唇,躺下了,“你也去吧。”
碧荷把帘子放下,掖紧,走回到炕上,打个哈欠,不敢睡实,侧身轻躺下了。
慕容鸾音心上缠绵着悔恨的痛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思量着自己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境地呢?只觉得这梦透着邪性,让她畏惧。
到底是睁眼到晨光熹微时。
在屋里服侍的大丫头们都起来了,碧荷自去耳房稍歇,换了茯苓冬青带着小丫头们进来服侍。
洗漱过后,慕容鸾音坐在菱花镜前匀面,冬葵就一条胳膊上搭一件大袖衫来问,“夫人,今日是穿这件荼白色银丝刺绣冰裂梅花纹的,还是这件雪白色折枝红梅纹的?”
慕容鸾音心头一梗,转头望着那两件大袖衫上的梅花纹,捏着梳子的手指渐渐泛白。
“笨丫头,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秋雁打着哈欠进来,戏谑道:“今儿可是初一。世子爷喜欢梅花,尤爱白梅,当然是选这件银丝白梅纹的,这还用问嘛,真真笨死了。”
说着话取下银丝白梅大袖衫扔到暖阁床上,又自顾自去衣柜里找出一条月白云锦裙也扔过去,笑着走到慕容鸾音身后,“这样搭配少夫人可满意?”
慕容鸾音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由着秋雁按照素日的习惯,给她梳起了随云髻,簪上了一套白玉花钗,戴上了一对水滴形羊脂玉耳坠。
她望着妆成之后,铜镜里苍白素雅的自己,控制不住的想,常言道梦都是反的,怎能当真。今夜峥哥哥会到她房里来行夫妻敦伦之事,那般清俊郎艳,智慧无双的人物,看得见摸得着,才是真实的,她可不能被梦境扰乱了心神。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铁器划拉地砖的刺耳响动,随即就听见冬青带着怒气的说话声,“周大娘,这一大早的就带着铲子锄头锯子的到我们瑞雪堂来,是作甚?!”
“冬青姑娘贵人多忘事,昨日午后,不是你们院里的小丫头蕊儿到我们花草房传话,嫌院子里的山茶花不好,让刨了去改种白梅嘛,我是一刻也不敢耽误,一大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来了,我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冬青一顿,怒意散了,想起昨日让蕊儿拿去给她的一包银子,哭笑不得,“那也不该一大清早就过来,你这一阵丁铃当啷的,主子还睡不睡?”
周大娘连忙赔笑道:“都知道咱们世子夫人起的早着呢,晨昏定省,礼数周全。”
“周大娘。”慕容鸾音走下石阶,步步走向那株一丈多高的老山茶树,“改种白梅的事儿先缓缓,容我再想想。”
周大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