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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白露二（第2页）

旋即向老太太抬手施礼：“一路匆忙，儿先行洗尘更衣去。”

老太太先说了些蜀中董家的近况：“……董家人丁兴旺，小辈们或读书，或与西域异邦做些买卖，干什么营生的都有，因出路够广，家中便也轻易不会悉数垮下，是算得上牢固的小贵之家……西面远离中原及江南之地，虽说不比金陵繁华兴盛，胜在随性自在些，没这样多的管束……”

杨瑾娘扶着也跟着消瘦许多的弟妹，从旁试着小声道：“也不能怪介儿，这数月来家中这样忙乱，介儿是个好孩子，纵嘴上不多说，心中也难免悲痛……大夫看罢，亦是道介儿忧思过重……”

他话中之意，是他与蜀中董家并无血缘关连，由他跟从探亲不是正理，但老太太也很清楚，他是多少有些放不下官老爷的架子去求人——老太太也不打算让他放下这架子，家中总要有个撑架子的，王锡璞这话，原是不必说的。

董老太太叹道：“还带着病，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至此，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考量：“贞仪如今已不适宜在金陵议亲了……”

随同者几乎已无悬念，王锡琛开口道：“大哥行动不便，便依旧由我随母亲同往吧。”

偷听——不，旁听婆媳二人谈话的橘子不禁思索——所以贞仪就要嫁去四川了吗？听说那里的猫都是生啃辣椒的，作为第一要紧陪嫁的它，是不是也要提前学着吃辣了？否则到时候被四川的猫看不起怎么办？贞仪不知橘子的想法，也不知祖母和母亲的这场谈话，此刻正在说着故事哄妹妹睡觉。

老太太话中的这句“不适宜”，叫杨瑾娘听出了好几重意思来……一来，王家不比从前，加之被许多人看好的王介今年又未能中举，贞仪的亲事选择实在不多，很难挑出合心意的人家。

王锡璞退了两步，转身出了屋子，老太太叹口气，示意二儿子跟上去宽慰几句。

且她不能有激烈的辩解，只能愧责茫然地道：“饮食起居分明都是再三小心过的，按说不该……”

“老三……”董老太太打断王锡璞未完的话：“介儿一向有担当，他如今已是最难受自责的那一个了，你又何必再这样挫伤他。”

“况且如今已是这般局面了，都呆在家中不是良策……运道似水，总要流动起来才有门路活路，否则真要成那一潭死水了。”

“介儿，你莫怪你父亲他说话重。”屋内，王锡瑞劝着侄儿：“他要丁忧三载，官场变幻莫测，难免使人焦虑难安。他既忧虑家中，又挂心你的前程，会有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家中诸事未曾让你沾手，奔波回乡之行也未使你跟从，万般考量都是为了能叫你安心备考……可你倒好，竟是这样不堪大任难成大事！”大人们予他重视、责备、期盼、规劝、教导……二妹妹却如一缕纯粹清风误入这忙碌世间，站在这名利局外，一眼看到了被他藏起来、不敢也无颜示于人前的诸般之“苦”。

王介终于抬起头来，对上妹妹因担心而微红的眼睛，他竟顷刻间滚下两行热泪来。

冬日来临前，王介终于病愈，人也慢慢重新振作起来。

她想到的，老太太显然也已经想到了……此番带贞仪去蜀中，也是存了替贞仪择亲事的用意。

“父亲，此事不怪母亲。”王介打断母亲的无措，微微抬起头来，眼睛依旧低垂，声音沙哑：“是儿子自己不争气，辜负了家中的栽培看重……”

“他这一生，没有别的，唯独留下了一些人脉与好名声，若能帮上家中，也算是些许遗泽。”老太太话到最后，只余一缕叹息。

听着这些话，王锡璞却终于将怒火直面向了儿子：“好一个忧思过重！”

只是兄弟几人都很清楚，即便亲情交情仍在，可父亲已去，母亲这般实与登门求人无异了……

此次王家人返回金陵，途中只用了两日。

王锡璞对老太太的提议感到意外，也动容钦佩，羞愧难当地道：“母亲年迈，却还要为家中这样苦心谋划、奔波经营，儿等实在无地自容了……”

老太太的母家在蜀中，在当地也算是小富之家，家中有两个和老太太同辈的兄弟尚在，另有个做官的侄子。

王介未曾往吉林传信，但陈凝田自可以从贞仪信中得知具体，王介不知她是何想法，亦不敢深问，只听二妹妹代为转达了陈凝田让他务必安心养好身体的叮嘱。

再者，贞仪自吉林回来后，杨瑾娘也隐约知晓些议论，很多人私下道她女儿沾染上了吉林的粗蛮气……杨瑾娘又慌乱又气愤，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的主意一向很稳，她决定的事，轻易没人能够打断。更何况大家都知道，这确实是有益于家中的正事。

动身之期定在来年正月末，冰化透了才好赶路。

在那之前，贞仪每日陪着母亲，照料妹妹，珍视着母女姊妹间相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