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处暑(一)
但蒋家太太坚决要唱完这一通,泪水滚滚,情真意切。
贞仪看在眼中,却是突然高看了蒋家太太一眼,这又哭又唱的行为乍看是虚伪浮夸了些,在一些文人眼中或许甚至有些粗鄙,但从世俗的礼节体面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面面俱到。
大哭也是一件很伤神的事,这位太太百忙之中赶来哭这一场,将面子功夫做足到十成十,至少可见对方待王家并无轻慢之心,哪怕大父已去,三叔亦要在家中丁忧三年。
对方虽为商户,却至少不曾捧高踩低,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其它思量,真心者可贵,有思量者心有顾忌分寸,轻易都做不出浅薄磋磨之举。
因而,看着那痛哭流涕,任凭怎么拉也总能挣脱滑落跪回原处的蒋家太太,贞仪对自家大姐姐在蒋家的处境反而添了一点安心。
但这点安心只是些微托底。
尤其是当贞仪从钱与龄口中得知了有关蒋茂的作风之后,不免愈担心起了大姐姐的日后。
画近在眼前,画中的时光却是再回不去了,甚至画中的人也再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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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王家灵堂中,温以衡看到了淑仪。
“贞仪,届时便由你来为我作序。”钱与龄笑着说:“这可是从前你亲口答应过的,若敢反悔,我是要写诗讨伐你的!”
钱与龄摇头:“如今再想与她坐下说说话,竟是难如登天了……这蒋家媳妇果真不是好做的。”这话中似有所指,贞仪知晓钱家几位兄长向来消息灵通,便问:“九英姐姐可是听说了什么?”
蒋家太太痛哭间,又有一行文人前来吊唁,其中有一位年轻人是橘子认得的。
婆母既在,淑仪便觉得自己理应寸步不离地侍奉左右。更何况今日温以衡也在,淑仪便更加不敢离开婆母视线胡乱走动。
那是温以衡,他如今已有举人功名在身,他的父亲升迁调往了浙江,父子二人前途一片光明。
那时的大姐姐不过十三岁的模样,仿佛一朵将开未开的白兰,洁净,柔软,清香,年少。
那是三日后,贞仪陪着淑仪去栖霞寺上香拜观音。
钱与龄点头:“但愿她能听进去一些。”
她抱着猫儿,回头抬了抬下颌,朝丈夫道:“我与二妹妹说说话,你自回家去寻兄长他们,啊。”
贞仪好不容易才找到同大姐姐说话的机会。
有些人走得越顺,越容易对以往未曾做得无可挑剔的旧事心怀惭愧,温父每每忆起当初与王家定亲在即,却因王公被流放而悔约之事,便自觉德行有亏,又总疑心私下会被人拿来议论指摘。
钱与龄话音落时,抱着橘子站起了身来,瞧见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不由得讶然失笑:“贞仪,这幅画你竟还留着?”
温以衡少见地沉下了声音,提醒大母不该悔约在先,还要说这等落井下石之言。
钱与龄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她说到自己准备刊印诗集——多年前的大胆之言,如今她当真要付诸行动了。
贞仪向九英姐姐道了谢,认真道:“我必会好好劝说大姐姐的。”
王锡璞在妻子的暗示下,很快将温以衡一行人请去了偏厅用茶。
如今再看,画与诗皆是浅薄稚嫩的,却漫溢着童真灵气。
“妹妹是不知道?”钱与龄了然,又觉无奈:“也是,你才回来数日而已。照此看来她是半个字也不曾说了,你那三叔母也在瞒着捂着……”
而此时的大姐姐,单薄得好像一片微微黄的叶子,无声的叶脉纹路是岁月在她身上刮刻过的痕迹。
在任上无法抽身的温父特意来信叮嘱儿子,待王家人扶灵返归金陵,务必要登门吊唁。
随着儿子升迁,孙儿中举,温家老太太的目光日愈挑剔,这些年来她几乎挑遍了全金陵城中可以拿来由她挑拣的闺阁女儿家,却仍觉得这些小门小户的汉女配她孙儿犹不足够——她的孙儿来年该去京师考状元,配个军机大臣大学士府中亦或是亲王贵族家的小姐格格,到时他们温家满门抬旗,那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哩!温家老太太每每说起这设想,每每欢喜激动得合不拢嘴。温以衡每每听着,每每不曾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