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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儿(第1页)

帷帽的白纱下面,苏皎皎一双乌黑水润的剪水瞳,一开始仅仅是眼尾淌了几颗珍珠似的豆子大小的泪珠,可她心口浅,须臾光阴过去,已经是满脸泪痕,泪如雨下。

苏皎皎也觉得自己有几分矫情,靳指挥使这位便宜表兄都这般心慈地朝着她伸出援手了,让一无所有,身处无边沼泽快要窒息的她攀上了他这么高的高枝,改换良籍成了他的外室,将来只需以色侍奉他一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前程无虑。

如今怕她闷着,还带她出门逛街,给她买糖葫芦吃。

她该知足的。

靳星渊侧目看着面前头戴帷帽的娇娇儿,目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细肩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无声啜泣。

靳星渊正欲抬手掀开帷帽白纱的一角,却又听见身后贩卖糖葫芦的那名小商贩开口道:

“大人,这一两银子也太大额了些,小的这找不开,这一串冰糖葫芦只需要五枚铜钱,大人有零钱吗?又或者去隔壁馄饨铺子换些散钱过来……要不小的替您跑一趟吧。”

小商贩说罢便捧着手中的那锭银子,正打算去隔壁的馄饨铺子去换些散钱过来,方便找面前的这名锦衣卫靳指挥使的钱。

“找不开便不用找了,就当是爷今日心情好,赏给你的。”

靳星渊出门从不带散碎银两,只在有必要时带一沓大额银票,这还是今日锦衣卫轮到他休沐,他为了带苏皎皎出门散心,怕她想要买些东西,这才朝着手下要了一袋子的银两。

那名手下不晓得自己在锦衣卫的顶头上峰靳指挥使同他要钱做什么,收了指挥使手中的一张价值百两白银的银票,又不敢给些特别碎的碎银子给指挥使,于是便给了上峰一袋银两,价值百两白银,其中最小额便是一两银子了。

此刻街边,靳指挥使没工夫管路边小贩是否找零的小事,他只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外室苏皎皎的身上,他怀疑她在偷偷啜泣,他将她帷帽的白纱掀开一角,只露出了下颔颔尾上沾染的泪痕,水光十分潋滟。

果真,他的好表妹,他的娇娇儿是在哭泣。

“……”靳星渊从小便话少,大约是六岁家中一朝便惨遭变故的缘故,后来又入了锦衣卫,黑暗残酷之地久待,人也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了,一开口,也是压迫感极强的审问辞令,令人胆寒失魄。

此刻,靳星渊正烦恼如何措辞安慰他正在哭泣的娇娇儿,心中组织措辞,一时缄默无言,可那买糖葫芦的小商贩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谢谢爷,谢谢!”

小商贩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其貌不扬,此刻看着手中的那锭银子,目露欣喜,唇舌大张,露出一口黄牙,活像是一条饿了许久的野狗看见肉骨头似的,况且那肉骨头上的肉并没有削掉,散发出来肉味正浓。

“谢谢爷,小的的女儿囡囡今天可以吃上一顿小鸡蘑菇汤来补补身子了,她身子虚,总是无缘无故生些小病,大夫也不好治,小的做些小买卖不挣钱,正发愁呢。”

“爷可真是天神降临,是小的命中的贵人,谢谢爷,谢谢!”

小商贩收敛了脸上那一副今日遇见贵人,捡了个大便宜的喜形于色的神色,他眉飞色舞,唇舌嗫嚅,一个劲儿地吹捧着面前的这一身绯色飞鱼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锦衣卫。

小商贩家中的确有个五岁的垂髫稚女,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体弱,身子虚出不了门,具体是哪种虚,寻常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若一直这般体虚,也许活不过八岁。

他身为一个父亲,心中忧虑爱女病情,可他又没什么本事挣钱找名医治病,只能在寻常日子里,摆摊回家后,多做些好吃的吃食给女儿吃。

女儿尤爱他做的小鸡炖蘑菇,百吃不厌,只是家中没钱,不能常吃。

今日得了这么一大锭银子,这钱可供女儿吃好长一段时间的小鸡炖蘑菇了。

不过他打算今晚用自己的私房钱中出钱给女儿做一顿小鸡炖蘑菇汤,将今天贵人赏的这一锭白银用来请隔壁那条街回春堂的宋大夫问诊,那里的宋大夫医术不错,远近闻名,就是出诊费价高,他一直未曾请得动宋大夫。

这回,宋大夫也许能够治好爱女囡囡的病呢?

靳星渊原本正在脑海当中组织一些措辞,想要出言安慰一下正在哭泣的苏皎皎,笃定地告诉她,一切黑暗难捱都过去了,他今后会护着她,对她好的,只要她安安分分当他的外室,他定护她一世无虞。

可卖糖葫芦的小商贩的嘴中的喋喋不休打断了他的思考,组织措辞的思路一下子断了,他又绞尽脑汁地回想,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打算说些什么。

靳星渊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一双好看的丹凤眸眸底的戾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周身气场迫人心魄。

原本是打算收回他大方赏赐给小商贩的那一锭白银,作为对方打断自己思路的小小惩罚。

靳星渊本就看不上面前买糖葫芦的小商贩那一副得了一两银子便喜形于色的做派,鄙夷看低得很。

一向高高在上,几近九天神祇的锦衣卫指挥使,心中起了作弄对方,让对方得而复失,天降好运一场空的心思。

可他又听见小商贩说自己有个病弱的女儿,故而,歇了作弄对方的心思。

离开了卖糖葫芦的小商贩的摊位,二人一路在热闹的街道上漫步。

靳星渊的大手拉着苏皎皎的柔荑小手,他半晌缄默无语,最终下定决心,放弃了组织辞令,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开口道:

“娇娇儿,哭什么,爷待你不好吗?”

“……”

苏皎皎此刻被靳星渊拉着手并肩走了一段距离,因而也逐渐止住了泪水,只是帷帽白纱底下,脸上的泪痕未干,眼尾鼻尖微红,她缄默须臾,略作思考,这才红唇翕动几下,喃喃开口道:“爷待皎皎自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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