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一旁如同谁罗汉一般侧躺在了蒲团上,打着震天般的呼噜的慧空此时竟忽然一个鲤鱼打滚直起了身来,只道了一声,“师兄终于讲完经文了吗?”正是半个时辰前刚回了佛堂,慧远大师的师弟慧空大师。如若说慧远大师正是那种让人一见便觉得德高望重的高僧,慧空大师却是一个让人瞧了便觉得不怎么像和尚的和尚。
传闻,上一辈的少林掌门一生只收了慧远和慧空两个弟子,慧远大师专研佛经,而慧空大师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僧了,武僧与寻常僧人不同,却是个能吃肉的,而慧空却不仅是个能吃肉的和尚,还是个喜欢喝酒的和尚,简而言之,正是一个酒肉和尚。僧袍也是穿得松松垮垮,看上去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倒更像是个江湖中的莽和尚,野和尚,实在不像是个少林寺里出来地地道道的大和尚。
一旁的了俗只好悄悄地扯了扯慧空和尚的僧袍,皱着眉道了一声,“师叔。”
了俗本是少林戒律堂的首座,他虽亦是武僧,对于酒肉的忌讳却比寻常僧人还更深些,因而对着这位师叔总难免略有些微词。
先前在佛堂打扫的正是菩提堂的首座了缘,面相十分和善,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脾性似乎都十分温和。
唐恒起身向着慧远大师双手合十也行了个礼,便道了声,“这位大师,打扰了。”
楚留香随在唐恒之后也笑着道了声,“眼见今日天色已晚,晚辈尚有要事在身,恐怕……待得日后,晚辈再好聆听大师诵读经文。”
待得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佛堂,
忽听唐恒道了一声,“你瞧着这几个和尚都如何?”
楚留香只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一个都不像。”
顿了片刻,楚留香又道:“现下,便只有少林的达摩堂首座……”
唐恒摇了摇头,只道:“达摩堂的首座和尚我见过,我瞧着也不像。”
楚留香便道:“所以……你师叔果真应该已经易容了。”
唐恒道:“和尚也可以易容成不是和尚的寻常人。”
楚留香道:“那可比找和尚要难找得多了。”
唐恒道:“你觉得他会最愿意易容成谁的样子才最容易接近他的目标。”
楚留香扬了一边的唇角,只懒洋洋地道了一声,“青云派。”
唐恒忽而长吁了口气,且道了声,“找青云派的弟子说说话,那想来可比找和尚说话要轻松得多了。”
……
出了佛堂之后,楚留香却并没有如同预想一般的去找青云派的弟子说话,转身却回了客栈,经过习武场的时候正好见了一个似乎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的人影,那青年似乎正望着台上的比武之人,眉目生得十分秀气,面若好女,眉间却似乎闪过几分一闪而逝的邪气。
比武场上前几天的混乱过后,后面的比武就变得井然有序多了,一方江湖人士的角逐正归于常见的赛制,规定参赛之人的人数之后,再由各大门派决定出示每日的对战情况,决出整整三十人数的入围名额,随后其中再记排名。而六大门派驻台面前都有一个擂台,可在各大派台前上台挑战各派中人,守擂三场皆胜者即可入围。
那青年的身旁随着一匹白马,一匹浑身雪白,更像是一片飘着的白云的白马,那青年似乎笑着挨着那匹白马像是在说着些什么,那马儿甩了几回马脖子,抬了蹄子往后刨着地,似乎有些很不耐烦,却竟难得没有一声长嘶,赶了人去,张了嘴,又要向着这人脑门上咬上一口,随后却又悻悻地自己甩开了马脖子。
越是罕见的宝马多半脾性都不怎么样,说的好听点,那叫有灵性,说的不中听点,多半就是一马祖宗,也不是那么好套近乎的,这甩了马脖子的还勉强算是给了人面子,都没抬着蹄子踹人呢。
这马不给进马棚,只给放养,还只喝酒,不喝水,爱吃的草料都得是头天割出来的上等草料,就是挨上次了一等的草料都得闹脾气,这祖宗可难伺候着呢!就是把这马祖宗给伺候好了,能给摸又给骑的却也只有楚留香和林子清两人,寻常人莫要说摸上一下,便是挨得近了,都得炸毛给你看。
能挨得这么近和这马说着话,这马还不炸毛的……
这人……想来多半得是熟人。
楚留香瞧着这人实在又面生得很,尽管满身似乎都风尘仆仆的,背上的包袱里见了一柄折成了两半的长枪,露出了半截银色的枪头和红缨,这枪看起来得有人高,那么长的长枪多半是马上的家伙,江湖上使着马枪的可是在不多,倒是……在北方边疆将士之中,马枪倒是将士们十分常见的武器,而这人头上戴着的斗笠的绳头也是北方疆民特有的打法。
应该是林将军……为将之时的边疆旧部。
阿青见了楚留香,这才不紧不慢地甩着马尾巴走了过来,待走得近了,张了马嘴喷了两口鼻息后便又要去咬人,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倒多半像是在玩闹,看着都是不痛不痒的,结果,张嘴却是没咬到,却湿漉漉的糊了人一脸口水……
楚留香伸手一按脑门,随后向下便抹了把脸。
这马祖宗每见了他一回,便要拿口水糊他一脸,莫不然便不依不挠的闹脾气,索性,便一下叫它糊上那么一回。
回头再一见那人,只见那青年此时也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兄台,可是这马主人?”再细看,只见那青年确实生得一副眉目温婉的相貌,瞧着倒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美人的模样,可惜……却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