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命就这样没了。”
“我爸死了,我妈要找粮商算账,后来她的右腿也就这么没了。”
梁也的声音变得特别沉,脚步也缓慢下来。
“1986年,我十二岁,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真他妈大啊。我爸没了,我妈瘸了,我站在田埂上发愣。”
梁也停住脚步。
杨今在铁轨上站定,回头看他,因为铁轨的高度,他得以平视梁也。
此刻杨今忽然意识到,梁也的单眼皮是一种残忍的掩饰。这双看起来无所谓的眼里掩藏着那么多所谓,他死去的父亲、他残疾的母亲、他回不去的故乡、他年少当家的命运和他无法追求的自由。
杨今的洞见如此准确,以至于梁也平静地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在平静里捕捉到镌刻在梁也声音里——或是生命里——的颤抖。
“好学生,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我他妈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杨今想,这份颤抖已经嵌在梁也的骨子里,如同钢钉一样摘不去。如同,他被杨天勤和柳枝桂殴打,被田金来欺辱,被社会唾弃。痛苦像两条小河终于交汇在一起。
而杨今不再忍耐,伸手抱住梁也。
他想,好在他踩在了铁轨上,能够和梁也一样高。这样,他的拥抱就不会显得太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要过去了,他们终于开始了解彼此。
人都有软肋
一秒,两秒,三秒。被他抱住的梁也没有动作,杨今产生了退缩的冲动。
一周前叫梁也不要再来的是他,现在抱住人的也是他,曾经在电工教室里他控诉梁也若即若离,而现在看来,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他要收手的那一刻,梁也的手出现在他的背脊上。
梁也稍稍用了一点儿力气,就把他抱离了铁轨,让他的双脚落到地面上。他又变矮了,窝进梁也的怀里。似乎把他摁在怀里才是让梁也舒服的拥抱方式。
很多烟草气息弥漫。
可是梁也依旧不会抱人,抱得有点太用力。
杨今的眼镜被压住了,压得他鼻梁好痛。但杨今竟然感到舒心,他想,这样或许可以证明梁也没有抱过别人。
“杨今。”梁也叫他的名字,然后又不说话。
杨今安静地在他怀里等着下文。
如果梁也一直不说,他想他也会一直等下去。
很久之后,梁也开口了,他开口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一丝不回头的坚决:“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吧,我想要知道。”
杨今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的,他的身体也产生本能反应——他不自主地推了推梁也的拥抱,但梁也力气太大了,他没有成功,反而被抱得更紧。
于是杨今小声抱怨:“我的眼镜被你压到了。”
梁也放开他,微微弯腰查看他的鼻梁,问:“疼吗?”